退耕（四）

魏新民此时已经去了吕家岘，忙队里购置果苗的事，偏偏学文也不在家，去县城报道巡防员的工作，而志武此时还没到家。

安继明一脚就将挂着锁的档门踹开，见魏新民家的开房偏房都上着大铁锁，厨房上只用一根绳子挂着，他脑子里热血上冲，冲进厨房，对着锅碗瓢盆案板就是一顿砸，叮叮当当、霹雳哗啦的声音乱响了好一阵，直到发泄的再也没劲呢，他才气喘吁吁的靠在墙角坐了下来。

热血随着呼出去的气冷了下来，脑子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第六感，还是怎么回事，他突然间觉得有人再哪里看着他。一转过头，就看见志武背着书包，站在档门口，眼神很平静的看着他，仿佛他砸的厨房不是自己家里一样。

安继明脑子里的冲动劲一过，就知道坏事了，自己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苹果树是魏学文弄得。只是凭着逻辑推断认为自己打了他，和魏学文结了怨，而且魏学文有偷他家苹果的前科，所以一时冲动下，想也不想就来砸魏新民家的厨房。

安继明看了眼周围到处散落的瓷器碎片，心里突然有点后悔，这一屋子赔下来，要他半年的工钱。这种懊悔的情绪瞬间填满了他的胸臆，突然间忍不住就想扇自己两巴掌，他用带着乞求的眼光看向门口的魏志武，想说两句软话，张了张嘴唇，竟然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去告诉村长。”魏志武很冷静的看了眼他，转身向着村委走去。

安继明颓然的靠在墙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使劲的搓了两下。他清楚自己两兄弟是外来户，一直融不进这村里的乡民风俗中，而自己办事风格又和这里的道德规范相左，为了尽量不受欺负，总是摆出一副经常打架和人拼命的架势来，竖起暴躁易怒不好惹的形象，以防村里的流氓仗着势头欺负他两兄弟。

久而久之，这种习惯竟然慢慢变了，浸润在了自己的骨子中，他前天为了自己三儿的事揍了魏学文一顿，甚至将人打进了医院，昨儿又因为工地的事和工头保安起了冲突，现在魏志武去告诉陈村长，他在魏新民家里打砸东西的事情，以后他还能在这村里呆下去么？

陈敏仁会不会直接叫民警过来，将他抓进派出所？

一想到这，安继明就有点后怕，他强撑着自己站起来，走出了魏新民的门。摇摇晃晃刚回到自己家，又觉的不太安全，心里思量万一魏志武去报警，民警来了直接将他抓个正着。

或许得去哪里躲一躲，先离开这里比较好。

他刚一挪开步子，只听见墙外面踏踏的脚步声，脚步很急促，从墙根下传来，“完了，来的好快！”安继明脑子里只闪过这一个念头，闭着眼等待着穿制服的民警从大门转角过来。

过了好半晌，才听见自己儿子安三娃的声音：“爸……爸……你咋呢？”安继明睁开眼，就看见三娃正站在自己眼前，用手在自己脸上擦着什么，心里一惊，才发觉自己脸上不知道时候，有湿湿的泪水从脸上流了下来。

他忙用袖子擦了擦，怕再儿子面前丢脸，遮过头问：“没啥，你找我干嘛？”

“我二爸叫你过去呢，我妈吃喝也都端过去了在那边，奶奶叫你去那边吃饭，说家里今天没做饭！”

“哦……知道呢，你先去吧。找到你大哥也让去那里，我等会就过去！”安继明打发走了儿子，在水龙头下洗了把脸，在心里先告诉自己：你慌个球，家里多少大事还等着你分断呢，敌人还没冲锋，自己就先乱了阵脚。他在心里鄙视了自己刚才的软弱，不就是赔钱的事么，到时候给他魏学文死咬住苹果树的事，他们魏家能怎么滴，就算公家的人来呢，也还有个道理讲，不要自己先把自己给吓住。

安继明吃了定心丸，心肠又立刻刚硬了起来。祖传下来的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了的。这个祖宗三代走手艺，都不是农民的强人此时已下定决心，给自己打砸的事编织好了占据道德高点的借口。

走过村头大槐树的石头桥，过了护城河就是尘土飞扬的工地，安继明的兄弟安沟道，自己的媳妇贵英，还有七十三的老母亲，最小的儿子安三娃，一家四口人此时正坐在工地大门口，地上铺着一张毯子，三个人坐在上面，安沟道正指着一辆拉钢筋的大汽车在破口大骂。

那张毯子刚好挡住了汽车进门的路，司机估计是因为这生了气，故意没熄火，用排气管对准毯子将尘土吹的乱飞，毯子上刚打开的汤罐和白面饼子上全是黑乎乎的一层水泥灰。

门口正站着几个保安，瞪着眼睛看着安沟道破口大骂，却也没有上前阻止。

安沟道估计也是怕这几个保安再动手，只是扯了嗓子问候司机祖宗，却并没上前去撕扯司机。

安继明远远一看这情况，立刻跑了过来。安沟道见兄长一来，胆子立刻壮了起来。跳着脚去汽车的驾驶室，想要将司机揪下来。

司机捞着个扳手就从驾驶室跳下来，扳手在两人眼前一甩，吼道：“你们要干嘛？”兄弟两人见人有武器在身，倒也不跟往前紧逼，退了一步，安继明指着排气管说：“你先把车熄火了，咱们再好好说话！”

四个保安也走了过来，站在司机的身后，汽车司机胖胖的，见保安给他撑腰，胆子也愈壮：“这是你家的地盘么，你算个毛线。你给我发工资还是我领导，凭啥指派我？我就不熄火，你能怎么滴？”

安继明气的苦笑，回头看了眼咳嗽的老母亲和媳妇，脑子里一热，伸手就去揪胖司机的衣领。胖司机反手一抓，安继明伸出去的手就被握在他手里。

胖司机两只手一拧，胳膊腕子处传来的剧痛让安继明瞬间痛苦的叫了一声，安沟道一看兄长吃亏，抢上去拧胖司机的胳膊，两个保安从他身后转出来，将他一把推在地上。

安沟道在地上嘶吼：“你们……你们……都特么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