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二）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麦收季节，渭河滩涂平原上，犬牙交错的麦田里，到处是弓着身子挥舞镰刀的村民。

河乡的麦田里处处充满着麦香的气息，嗡嗡作响的收割机来回穿梭在麦田之中，手脚勤快的村民有的已经提前将麦子割了下来，为了省两个拖拉机撵麦的钱，将一捆一捆的麦子拆散铺开在公路上，等待着过往的大卡车将麦子打下来。

公路上到处是碾压麦草的乡民。魏新民拉着木板车，带着自己的儿子魏志武，不时和熟悉的乡民打招呼。

和安继明的争端只持续了两天，魏新民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开始忙农忙的事。正好学校里也给志武放了芒假，他就顺便带了出来。学文现在已是县上的巡防，每天骑着摩托车到处在城里城外巡逻，忙的不亦乐乎。

对于已经有工作的儿子，魏新民也再不好意思拉他一起来地里忙活。反正自家的麦田也不多。两个人一天基本也就割完了。

志武在旁边扯着拉带，父子两人从小沙沟的河滩走了进去。

他们家的地在沙沟里面，旁边是取水的滴水岩。这里天然水丰茂，将自己的田地也侵润的高大旺盛，总是比旁边的地里要长势好，收成高。

往常这个时候志武都是高高兴兴，兴高采烈的谈天说笑。自己这个儿子平时一句话也不爱说，只有在麦收的时节，带出来割麦的时候会有很多话说。仿佛田野是他最感兴趣的东西。

但现在反常的就是，志武耷拉着个头，自己说一句，他才慢慢应一句。

魏新民心里明白。魏家和安家的争端真正影响到了小儿子的友谊。安家的长子安大奋和自己志武在同一个班级，又是打小一起长大。大人的纠纷牵扯到了无辜的孩子身上。

他对此感到抱憾，却又无可奈何。

想开点吧！他安慰自己。

金黄的麦浪在一波一波的起伏。今年雨水多，收成好，这两亩地最少能收七八百斤的白面。赶麦子收了再点上菜籽，然后去忙对上的退耕还林的事。事情还很多呢。容不得他现在胡思乱想，还关心儿子的心事。

魏新民拒绝了陈村长给他两个劳力的建议，他在心里潜意识认为自己私人的事，不能占用公家的资源。他虽然读过几天书，但一膀子力气，一般的青年人都赶不上。

这一天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父子二人拉了三趟才将麦子都收回家。魏新民听了陈敏仁的建议，将麦子跺成麦垛，摆在公路旁边。他在回来的路上就遇见小陈，小陈通知他，让他弄完自己的事就去大队村委。陈敏仁正等着安排大事呢。

魏新民火急火燎的用麻绳将麦垛绑在一起，这样是防止有的麦垛掉下来。也为了防雨。忙完自己的事，他给了志武两块饭钱，让他自己买饭吃。自己则匆匆去了大队。

一进村委大院，陈敏仁就拉他去看一大卡车的苹果苗。

苗已经卸了下来，摆在村委的路边上。一捆一捆的排在路边。魏新民欣喜的问：“苗已经拉来呢？”

陈敏仁点了点头，“现在工作进程得加快了。退耕的事还没忙完，村里有几户人的思想工作太难做，四虎还好说，二球家的老二不懂事，借口他们家老鬼在外面务工，死活不同意，群众的思想退化，上面催的很急，这不，苗都给你啦过来呢，明天就得上山。这苗要这么放两天，都在路边渴死了，还种个毛的树。”

陈村长说的有点急，口水乱飞，魏新民看着他散乱的额头前沾着汗水的头发，知道这几天他一定是又操心又操神。他给陈敏仁递过去一根烟，帮他点燃，想了一下，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是快马加鞭，今晚上你就把苗分下去，各村各户，每家都是两百棵苗，营养液钱先由队上垫着，回头再和各家征收。先让有条件的，地里麦子已经割完的先种上，原则上是优先山地，先种天门山上的山地，如果川地有空闲，苗还能剩一点，就顺带种下，你现在下去通知各家各户来人领苗和营养液，我去叫人把东西分开来。咱们今晚上就弄好。明早上县上来人，我直接带着去山上。”

陈敏仁风风火火的说完，将烟头一甩，见魏新民还不走，问：“怎么呢，还有事？”

魏新民笑道：“没有，你这都分配完了，还叫我干嘛，你直接喇叭里一喊，全村上下南关内的人都来呢，你还打发我挨家挨户去叫，这不是工作重复了吗？”

陈敏仁也笑了：“我怕有的家户里没人，你知道的，咱们村出外打工的人多，还有在城里工作的干部，广播上通知不到，所以我才专门派你去，你脾气温和，好说话，要是先觉去呢，说不定会吵架，我前面分派他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像个女人一样扭扭捏捏的不愿去，也不知道为什么？”

魏新民心里一笑，他知道王先觉前两天因为儿子的事丢了脸，不愿在人头露脸。反正这事也只有自己做。

陈敏仁一说完话，立刻叫出村委大院的闲人，连材料员都拉了出来，像个出征的大将军一样指挥众人将苹果苗拆分作数。

魏新民走了出来，他先从村里的西头数起，一家一户的通知，有男人的叫男人来，没男人的叫婆娘媳妇女子来。到了蒋四虎家的时候，一下子遇上了麻烦，

四虎见他一说明来意，‘哐’的一声，将门闭了个严谨。魏新民一下有点楞，敲门说：“四虎，你开门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关门是做啥子？”

四虎在里面气愤的说：“我家不惦念公家的苗，你们也别惦念我家的地。我爹说过，地只能用来种高粱小麦，其他的一概不能种，你去找别人吧，我家的地自己做主，你们的苗我们也不要！”

魏新民听了半天，才捋顺他的意思，他缓缓说：“这苗是免费给你们的，不收钱，你是咋想的么，苹果收成不比麦子和高粱高？这么简单的账都不会算？”

四虎在里面嚷嚷：“这是我爹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我爹说了，万一有个天灾人祸，苹果不能当饭吃，你们年纪小，没经历过，他不责备。也不强求你们。可是也别勉强我们种树，我爹说了，就算种了，他也会上去一颗一颗的拔掉，你还是去找其他人吧！”

魏新民叹了口气，终于理解了陈敏仁最终的群众思想老化，工作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