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膝长谈

静默了半晌，沈清染才发觉自己竟失神了良久。

“你不必多心，我既救了你，便自然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况且区区几个刺客罢了，也奈何不得我。”沈清染解释道。

元宸这才忆起自己倒下前确然是看到了几个黑衣人，只是后来自己失去了意识，便也就不记得了，直到沈清染如此说他才又想了起来。

“染儿，你，可有受伤？”他眼中难掩关切，好看的眉头揪在了一起，像是上好的丝线却打了个硕大的疙瘩。

沈清染淡淡的摇了头，走到床前将手中的蜜饯递给元宸，见他面露疑惑，她又道：“这药谁是我开的，我知晓它苦的紧。”

元宸笑了，眼中温柔神采，了胜明媚骄阳，他长了嘴巴便不再动作，只期待又讨好的望着沈清染。

沈清染本不是软性子，她本想随手丢了，可到底还是于心不忍，便只能撇着嘴将那蜜饯丢进元宸的嘴巴。

“甜！这是我吃过顶甜的蜜饯了！”

只有在沈清染面前的元宸才能这般自在，这能孩子气的说出这样的话。元宸突然间竟有些感谢元昊了，若不是他那般穷追不舍，自己也不会被沈清染屡次相救了，更不会现在得沈清染如此对待了。

红鸢到了登台助兴的时辰，清尘去洗漱还未曾回来，是以这不大不小的屋子里便只有沈清染和元宸两个人。

两个人不就都不是多话的人，所以便只是各怀心事的一卧一立。元宸已然醒了，沈清染便自然不会再守在床边，她挪了步子走至窗外，出神的望着。

夜已彻底深了下来，嘈杂的市集渐渐回归平静，来来往往的行人也纷纷加快脚下的步子。即便繁华如京都，熙攘如京都，到了夜晚一样要归于沉寂。沈清染不禁想着，这大抵和人生是一个道理。繁华落尽，终归是一场沉寂，只是自己却是个例外了。

沈清染看的出神想的也是出神，元宸被困在床上瞧不到窗子的位置，但即便是共处一室也足以使他满足，所以便干脆闭上了眼睛享受这难得的自在光景。

两人谁也不开口，只有交叠起伏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互相纠缠。一时之间静的有些发寂，楼下的丝竹声连贯流畅的飘了上来，钻进人的耳朵，最后又唱进人的心坎。

“王爷，臣女记得前几日您曾说过，您之所以被人追杀是因为动了那样的心思，那样的心思您如今可还有吗？“沈清染清丽的声音伴着淡淡的姣梨香气飘到元宸这一边，他并不讶异于她的坦然，因为在他心里她向来便是这般耿直坦诚。

尚未来得及开口，沈清染却是又行几步，盯着元宸的一双眼，定定道：“不！或许我该问……即使被人追杀，受了这样重的伤，那样的心思王爷还变了吗？”

说话之间，沈清染已经换了一副神态，恭谨而又严肃。

“不！”元宸亦盯着她的一双眼睛掷地有声道。他虚扶住胸口，咳了一咳，继续道：“那样的心思我既起了便不会放，也不会改。从前我以为放开是一种幸福，可是如今我只想得到！”

元宸的目光那样热烈，他说的真诚异常，因为暗自用力甚至面色都微微发白。可是沈清染却并没有从他的话中察觉出权势的依恋，她几乎要以为元宸口中的是一段情爱，而不是赫赫皇权。

收敛起发散的神思，沈清染继续道：“那王爷有几成把握？王爷若是不想说大可以不说，毕竟这不仅是王爷的私事，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所以……如果王爷为难，大可不必……”

“你救了我两次，便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是要我以身相许也是无碍的，更何况是这样的小事。”元宸慢慢打断她，看着沈清染的笑意温柔而坚定。

沈清染几乎要怀疑民间对元宸的说辞是否准确，这样的话他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就像是太阳东升西落，云卷云舒那般自然。

元宸的这份坦荡沈清染自然是学不来的，她耳根发烧，双颊更是烧的厉害。她微微垂了头，只听着再不打算插话。

元宸见沈清染并不接话，便也收敛了几分打趣，谨慎道：“若是从前我便是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也应当是有九成必胜的决心。只可惜……”元宸神色暗淡了几分，像是陷进了什么往事。

片刻后，他又回过神来继续道：“自从那人上位后，手段不可谓不毒辣。再加上有秦方贤的扶助，更是如虎添翼。三皇兄，四皇兄被寻了由头问斩，五皇兄无缘无故得了失心疯，从前那些跟着他们的大臣更是死的死伤的伤，轻则一人判罪，重则满门抄斩。如今，那人已然将朝中势力握去了一半有余。”

饶是元宸多么处变不惊，话里的愤怒依旧清晰可查。他正在病中，面上本是苍白一片，可是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竟让脸上都染了一丝胀红。

沈清染从未见过这样的元宸，即使他们接触甚少，但是在他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泰山压顶亦面不改色的。

似是瞧出沈清染心中所想，元宸扯唇一笑，“染儿，我也是人，我不是众人眼中的神，所以，有很多事，我也是无能为力。”

他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他也有求不来得不到的东西。元宸望望神色动容的沈清染这些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不到一年赋税已长了三次，苏北一带久旱不雨，果腹尚且不足又如何纳税？为君者如此残暴不仁、苛捐杂税，若是长此以往只怕我大元江山危矣。”元宸的一双眼就像是蒙了尘的明珠，暗淡没有光亮。

“若是你呢？若是如今那人的位子是你坐着你又当如何？”沈清染当即追问道，她迫切的要求一个答案。

“古来圣贤皆道：为君者当勤政爱民，为天下之表率，扶忠良，远小人。元宸所求所想之大元应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千里江山都应当是一派国泰民安之景，大元无人敢更欺无人能欺，还黎民百姓一个盛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