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就丢弃

一语出，四下窒静。

在门口不敢进来的谢芙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憋住了。

容家出事，虽没连累相府，但容家相关，无论内外，明面上大家都会极力回避。

当今陛下圣明，可自古伴君也如伴虎。

这种扯到一起，沾染上总归不是好事，万一被有心人利用，连累了相府，那就是抄家灭门的事儿！

杨氏现在不管不顾了，“半个多月前，容家刚被斩，陛下明明下旨曝尸午门三日，三天之内不准收拾，以儆效尤。九歌她……”

“她虽没去收尸，可却在午门刑场守了那些尸首三天！每次都是妾身让人把她强行带回来的！”

“三天后，容家的叛逆被朝廷埋入一个大坑，铸成一个大铁丘坟，以便被后世千秋万代唾弃，她又去祭拜了一次！”

“终于，她好不容易在府中消停了下来。妾身才放下一口气，宫中又传她。整整三天啊，相爷！不管她是否知道容卿那个叛逆的下落，三天时间，无论好歹，她什么都没说！”

“这让旁人怎么想她，怎么想我们相府？！定以为是我们相府授意的！否则她年纪轻轻，怎有这般韧性和骨头！”

“最后又和鬼、景王殿下扯上了关系。景王殿下那般的人物，她……也就罢了。可回府后，到现在已两天，关于在景王府发生的一切，她愣是没给我说过半个字！”

“相爷！你说，妾身怎么敢，怎么能，还让她继续在相府？妾身苦苦思索，才想出怎么避开容家这种敏感的事，又不坏她名声的情况下，让她以祈福的名义去慈航庵避一避。”

“妾身怕她自己知道后多想，也怕她难过。更是因为她打小和妾身不亲近。妾身怕她以为我不安好心。这些背后的深层原因，都没给她说过！妾身只对她说，去散心，也是悄悄给容家念经超度，以尽孝心。”

“相爷，你说，妾身这些心思，哪一样不是为了她着想，不是为了这个相府，不是为了相爷！”

“可她呢，她不但不理解妾身的苦心。甚至故意借去慈航庵要置办东西为由，设下那些伎俩算计妾身！”

“是，妾身承认，妾身这些年有很多管家不周的地方，不知道底下的恶奴克扣了她的东西。她有怨气，误会了妾身，妾身能理解。可是相爷！这些她为什么不私底下来见妾身，来告诉妾身？”

“偏偏大庭广众之下这样闹出来！”

“妾身也就罢了。她可有想过相爷你的面子？可有想过这丞相府的名声？”

“若非妾身今天处理还算得当。最后用自己的嫁妆……”

她抹了抹眼泪，“现在相府会被置于何地？其他孩子们以后的名声和婚嫁这些。相爷你想过吗！”

在谢章面前，杨氏一直都是温柔娇俏的，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声嘶力竭不顾形象。

门外先前还心思浮动的谢芙吞了吞口水。

幸亏自己还没做什么惹杨氏的事。

就算谢九歌那窝囊废现在有些不一样了，也绝对不是杨氏的对手。

她一阵后怕。

看看，爹现在就沉默了，没说话了！

一声轻笑从谢九歌唇间溢出。

杨氏豁出去了，“九歌你笑什么？难道我哪里说错了吗？！！”

“不，夫人没说错。”谢九歌笑得人畜无害，“我也觉得夫人一心为我们相府考虑，这些年一个人操持相府十分辛苦。”

她视线在杨氏脸上来来回回，“以往的确和夫人不算亲近，都没这么近距离看过夫人。现在仔细一看，夫人不过三十又五，这眼角的细纹都快长成小溪流淌了，我真是心疼夫人如花美貌被累成这样。”

样貌是杨氏最大的骄傲和本钱。她虽和容月那种天姿国色不是一挂的。但她是杨家最像宫中杨妃娘娘的杨家女儿！

这张脸，她每天都花大精力和金钱保养的！

这小贱人居然说她眼角细纹快成小溪流淌了？

明明只有浅浅一点痕迹！

杨氏差点就绷不住了，更下意识把脸朝谢章看不到的方向微微撇了撇。

她的心思都在外貌上，没去想谢九歌的真正目的。

“我真的不忍心。想必爹也不忍心。爹，女儿也大了，且府中需要历练的妹妹们也多，不如我们帮夫人分担分担？”

小贱人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做梦！

杨氏再也顾不得，猛地回头，“老爷，妾身不怕苦累！管理好相府内务，让老爷无后顾之忧，本就是妾身的分内之事……”

“可是夫人，再累再苦，把自己摧残得再快，却管理不好。你除了感动自己，不是反倒给相府，给爹添麻烦吗？”

谢九歌一脸正常帮她分析的笑意，“你看啊，我这次误会夫人你的事，就是因为夫人你的无能。假若是个手段厉害的主母，真把府内上下管理得很好，也就没今日府外那一场闹了。”

“今日闹是我不对，我给夫人赔不是。可夫人也不算完全冤枉啊。”

“我虽早早没了娘，但夫人很快进府了，成了我的继母，也算有了新的娘。可从我记事以来，我就跟没爹没娘的孤儿一样，被扔在那一方夏暑冬寒的院子里。”

“几乎没吃没喝，没人看管过问。若只是如此也罢了，我每晚偷偷去厨房外那只大黄狗的狗碗里，也能找到些残羹冷炙。大黄狗不欺负我，也让我吃它的狗食。还在我没有火炉冷得瑟瑟发抖时，愿意我偎着它取暖不至于冻死。”

“可偏偏这样的日子也是奢望，开始有各种各样的人欺负我。妹妹弟弟们欺负我也就罢了，府中的奴才下人也欺负我。”

“三岁我就差点被淹死了啊夫人！”

“而唯一没欺负过我还给我饭吃的大黄狗，更是被不知道谁剥了皮，把皮挂在我床头。还把大黄狗的肉煮了，硬生生塞进我嘴巴，让我吃……”

“说我不是饿吗，这肉给我吃，我怎么不吃……”

她眼睛深处一抹猩红，“夫人，这是我被外祖一家接过去之前的几年日子。”

“五年前，我十二岁。我再次被接回相府。这次我多少有一些吃喝穿戴了，也没人明目张胆的幼年那般欺负我。”

“可夫人怎么不去我住的院子看看？比幼年住那个院子条件还残破，还不如。那是堂堂相府嫡长小姐住的地方吗？”

“怕是夫人身边的四等丫头，住得都比我好吧？”

杨氏早就从容貌焦虑中被骇得恨不能去捂住谢九歌的嘴。

“九歌，你、你别说了。我、我不知道你都过的这样的日子……都是我的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