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钉子

14

孟宁四点就起来了。

雨虽然已经停了，但那条被他勉强修出来的“路”却已经成了烂泥地。

开车可以说相当困难。

但孟宁的车就跟他这个人似的，专治芦村各种不服。

就那么条烂路，居然真的被他硬生生开车走了出去。

到镇政府的时候，刚好遇上来上班的镇长王庆国。

“王镇长！”孟宁下车就打了声招呼。

王庆国蹙眉看着他那辆车：“孟宁啊，你这车还能看清前头的路吗？”

孟宁大剌剌地耸了耸肩：“这车抗造，我开着挺合适的。”

王庆国往办公室走，孟宁跟上来：“王镇长，上次我申请的事儿，怎么样了？”

“你小子，还真敢开口，张嘴就要四十万，镇里不止你们芦村一个村，都有样学样这样来找镇上要钱，别的工作都不用做了。”

孟宁早有准备：“新罗镇总共十三个村，跟镇上通车的就有九个，村里自己开了养殖场的也有七个，全都是留守儿童和老人，连路都没通的，就我们芦村一个，王镇长，芦村现在给整个新罗镇拖了后腿，亟需镇上帮扶。”

“你小子，”王庆国笑起来，“哭穷这套对我没用。”

“我材料都准备好了，等散会就去找地方打出来，回头正式向镇上申请，这次您必须得帮忙！”

孟宁掐着点来的，距离开会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生生赖在王庆国的办公室，根本不用等到散会，还没开始就用王庆国的电脑把申请材料和发言材料都打成了电子档。

王庆国被迫在会客的茶几上修改材料，等孟宁打完了，才抬起头，从老花镜上方瞥了孟宁一眼。

“电脑用完了？”他起身拿着材料纸和笔，重新坐回电脑桌边，“这我是用不习惯，还是打印室打字快。”

王庆国说完看了一眼手表：“才十分钟你就打完了？”

孟宁笑了笑，没吭声。

“你说你一个大学生，成天这么不修边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芦村的村民……”

“我来这儿的第一天，您就说过，当干部的得心里装着事儿，为老百姓谋福利，不过就是多读了几天书，用不着拿自己当个什么人物。”

“好小子，用我的话来堵我是吧？”

“我是说，都是镇长教得好，我只不过在执行而已。”

这次镇上开大会，新罗镇的十三个村，都派了代表过来，除了芦村之外，其他村支书都在汇报成绩。

孟宁的发言顺序排在最后一个。

他一展开发言稿，王庆国就没人住笑了起来。

那厚厚一沓纸，没有一个小时，是根本“汇报”不完的。

连镇政府的食堂都知道，只要芦村那个不走寻常路的孟书记一来，开餐时间就得延长到中午一点。

孟宁重本毕业，不管是口才还是写发言稿的能力都是一流，洋洋洒洒一大篇，说完其他所有村支书都沉默了。

王庆国在会前就已经被“开小灶”提前汇报过，心里已经有了数。

“孟宁啊，你这每次一来开会就张嘴要点儿什么，不是要钱，就是要人。”

王庆国说：“你要物资，镇上能力有限，财政上拨不出这么多款了，我都想办法帮你拉到了投资，现在有演员明星愿意出资在你们芦村建希望小学，你要人，我也给你找到了支教的大学生，你刚才说的那些问题，自己也得想想办法，不能什么事都靠镇里。”

“可是我一个大男人，孩子们生理卫生方面的事，不管是教育还是物资，我都不方便……”

“你是不方便，但有方便的人，”王庆国对芦村的情况非常了解，“你们新来的支教老师许令嘉，她可是市里特意安排下来帮助教育发展的人才。”

“她就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孟宁，做人不能太眼高于顶，小许虽然还年轻，但她在教育方面可是在学校就拿过不少奖，而且她还搞了个明星公益组织，那些孩子都很热心公益活动，上次的物资里，有一半以上都是他们动员社会上捐赠的图书。”

说起这个，孟宁下意识就蹙起了眉头。

王庆国太了解他了：“所有事都要一分为二地来看，追星这件事，能做得这样正能量，我认为我们作为干部，不能戴有色眼镜看人。”

“之前这样的人也不止来过一次，都待不了多久就要走人，对孩子们的身心发展也非常不利。”

“人才给你送到了，能不能留得住得靠你们自己的本事，”王庆国当着所有人的面，点了孟宁一句，“条件艰苦，发展滞后，那是你们工作没做到位，不怪人要走，你们自己反思过吗？你之前是怎么对待人家大学生的？”

孟宁性子急，那些支教的大学生都搞什么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时不时就带孩子们在唱歌跳舞，这在孟宁看来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只有基础知识都到位了，才有闲工夫去发展综合教育。

现在孩子们大字都不识几个，拼音都没学会，就在那儿学什么唱明星的新歌，这不是胡闹吗？

王庆国最后说：“小许自己开展过好几次公益募捐，她在这方面有经验，她父亲也是著名企业家，非常支持女儿做支教工作，镇上不是不帮你，只是自己手上有资质，就不要张嘴就找我来要。”

事实上，新罗镇这么多个村，镇政府拨款和拨物资最多的，就是芦村，只是芦村路都不通，之前的很多钱投进去，连置换土地的专款都不够。

孟宁的工作开展可以说相当被动。

散会果然又到了一点，王庆国招呼大家去食堂吃饭，只有孟宁出来就往他那辆泥车边走：“王镇长，我就不吃饭了，村里还有事，我得马上赶回去。”

等他的车开走了，王庆国还站在原地。

旁边的秘书催促了一句：“镇长，赶紧去吃饭吧。”

王庆国摇头叹气道：“这个孟宁啊，就是头倔驴，这么些年，身边也就一个姜斌能受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