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轻孰重

10

罗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成这样。

她的医药箱都已经拿出来了，这时候突然不让她去了，这可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宁哥，我从小在这儿长大，这里的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了。”

罗娟觉得自己不能和许令嘉相提并论，不管下多大的雨，路多难走，都不可能难倒在山里出生、山里长大的孩子。

“今天雨势太大了，万一泥石流，太危险了。”

这不就是赤裸裸在搞歧视吗？雨大了，有危险，所以城里来的许令嘉不能去，虽然是山里长大但是女孩子的罗娟也不能去。

合着不止是城乡歧视，还有性别歧视呢。

许令嘉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出言讽刺几句，就看到孟宁提了个木箱子走向姜斌，两人说了几句许令嘉听不懂的方言，然后就一起走了出去。

他们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打伞。

许令嘉气得牙痒痒，然后扭头去寻找同盟，可罗娟已经在收拾碗筷了，一点儿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你就没点儿反应？”许令嘉问。

罗娟诧异地反问：“我要有什么反应？”

她明明刚才也在争取要一起去的啊！

许令嘉问：“都已经说好了一起去的，他孟宁是谁啊，凭什么他说不让去，我们就不能去了？”

“宁哥说了，今天可能会有泥石流，太危险了。”

这理由简直就是骗小孩儿的，许令嘉嗤之以鼻：“怎么，泥石流还挑人吗？太危险了，我们不能去，那他们怎么能去？”

“宁哥的耳朵能听风，鼻子能闻到危险的气息，”罗娟说得非常玄乎，“他说今天有危险，就一定会有危险，山上还有那么多户人家，都得疏散，这事儿除了宁哥，没人能办。”

她说完就把碗筷都收进了厨房里，很自然地舀水开始洗碗了。

这简直让许令嘉无法接受。

“罗医生，你不是医生吗？怎么还在这儿帮他们洗碗呢？”许令嘉无法接受这样的分工，也并不相信罗娟嘴里的孟宁能有这么神通广大，“你确定他们不是为了摆脱我们俩，才编出来这样的谎话吗？”

罗娟“噗嗤”一声笑出来：“许老师，宁哥不是那样的人。”

她说着探头看了眼门外的雨，豆大的雨珠简直是在往地上砸，雨声都快盖过人说话的声音了。

罗娟的笑容很快收敛了起来，她把碗洗干净收好之后，很快把袜子塞进了裤子里，然后穿上了一双许令嘉看不出来材质的鞋，也没去拿伞，而是戴上了斗笠，穿上了蓑衣。

“许老师，你在这儿帮忙照看下仓库，如果雨水漫过了昨天搭的临时防水台，你就马上给宁哥打电话。”

她这么一说，许令嘉立刻就慌了，她下意识拉住了罗娟的手问：“那你呢？”

“我得去帮忙，这么多户山民，没那么快撤下山来，而且还有那么多孩子。”

许令嘉长这么大，也不能说没经历过事儿，可那也都是团队协作在办，她还从没一个人挑过大梁，于是她马上就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

这次罗娟非常严肃地对许令嘉说，“这批物资可是费了宁哥九牛二虎之力，先是找镇上沟通，后来直接找到县里去了，村里交通不方便，也是他自己想办法运进来的，如果这批学习用品出了事，我们先前的工作就都白费了，你必须得留下来。”

许令嘉在这儿的身份是老师，学生都还没见到一个，如果连好不容易要来的教学物资都被雨泡烂了或者冲走了，也确实没法儿交代。

罗娟说完就匆匆跑进了大雨中，没多大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芦村小学位置在山脚下，大部分学生都住在山上，山路本来就不好走，再加上现在这么大的雨，还得挨家挨户去叫人，叫了人还不一定相信会有泥石流，孟宁他们出去了好几个小时，一点消息都没有。

许令嘉得了罗娟安排给她的任务，精神高度紧张，一直站在门口的屋檐下，盯着那个小仓库的方向，站到腿都站不住了，才转身进去拿了把椅子出来，坐下来继续盯。

但她毕竟是城里长大的大小姐，非但不熟悉雨势变化和降水量的影响，等到雨水突然漫过防水台的时候，脑子一下就懵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急得团团转，第一反应就是跑回屋里去，从水缸里抓出葫芦瓢就往外跑，蹲下去拼了命地舀水往外泼。

可雨势太大了，她人又单薄，两只手一起舀水也抵不过不停往里扑打的雨势，一个没注意，人就直接仰着倒了下去。

雨扑了许令嘉满脸，瞬间呼吸都困难起来，她极力撑住自己的身体，努力了好几次才终于站起来，她拿着那个唯一的葫芦瓢，不知所措地站在雨里，这时候心里就一个信念：坚决不能让物资出事！

眼看着积雨马上就要没过仓库的地缝，许令嘉一咬牙，飞奔到地井边，竟然想靠自己一己之力把上头压着的石块搬开，试图引水下去。

结果石块没搬动，自己都差点栽下去。

许令嘉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无助，也从没有过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真是个废物。

她站在暴雨中摇摇欲坠，隐隐感觉自己没站稳。

“你在干什么？！”

雨大到砸在人脸上，连可视度都骤降，许令嘉完全没看清来人是谁，只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简直像要掐断她手臂的力道，把她往外拽。

“找死吗？！”

孟宁的声音冲破雨水砸进了许令嘉耳朵里，有了声音做辅助，许令嘉终于辨认出眼前的人是孟宁了。

她终于松了口气，甚至微弱地笑了起来。

“你回来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腿都开始没有知觉了，身体似乎是在往下滑，于是两只手都去抓住眼前的人，急急地告诉他，“快冲进来了，我不能让书有事……”

“所以你就让自己有事？许令嘉你他妈长脑子了吗？这么大的雨全是从你脑子里出来的吧？！人重要还是书重要？！”

“对你来说，当然是书比我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