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的效果

如果不是这次专门登门拜访，谢成章压根就不知道，这片位于他上下班必经之路上的无名小院，竟然就是天罡办的所在地。

这片小院被四面的高墙环绕，高墙下种着一圈翠绿的松树，即便是寒冬时分也绿意盎然。只有一扇小门通往宽阔的马路，门口没有悬挂任何标牌，只有一个武警站岗。在北京，这样的地方到处都是，以至于谢成章平时路过时都不会看第二眼。

“真是够低调的......"

谢成章一边想，一边下车。

这次，许庆良亲自着老涂和他，以及1203院的胡双清副总设计师及周慧，来到天罡办。

跟武警说明来意后，他们被允许进入小门，门后便是一间接待室，他们在那里登记。

谢成章负责具体的登记事宜，无暇打量院内的光景，但在忙好之后，等待天罡办的人出来接待时，他终于有机会扫视这片神秘的院子。

院内的布局有点像一个微缩版的1203院，也是散布着两三处低矮的楼房，都只有两层楼高，楼房的外墙已经有了岁月的斑驳，在北京灰蒙蒙的冬天下显得格外萧瑟。从外面望去，楼里房间的窗户还是那种上世纪的老式木框玻璃窗，深棕色的木框倒显得十分显眼，像是刚新漆过不久。

整体风格跟他去过的好几处北京的大小院落差不多，谢成章竟然生出一股无端的熟悉感。

这时候，从最中间的楼下走来一个人，看到他们，热情的打招呼：”许部长，胡总，好久不见！哎哟，老涂，周慧！好久不见！“

那人突然看到了谢成章，一愣。

谢成章赶忙自我介绍：”您好，我叫谢成章，是老涂手下的兵。“

”哈哈，你这介绍，是专门为我们天罡办量身准备的吗？“那人乐了：”你好，我叫韩飞雪，跟你们都是老熟人了，欢迎欢迎。“

老涂笑道：”我们这个小谢啊，很上道的，而且，能力很强，今天我们的汇报内容，都是他和1203院的兄弟姐妹们干出来的。“

”飞雪，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精神。“许庆良也打招呼。

”哈哈，许部才是精神焕发呢，一看就是有好事！来吧，咱们进去聊！刘总已经在会议室等你们啦。“韩飞雪招呼他们。

几人便跟着韩飞雪走进大楼。

在一间角落的大会议室里，已经坐着好几个人，正当中的那个中年男人留着一头偏分头发，但却像是有好几天没洗，油得发亮，戴着一副高度眼镜，眼睛却炯炯有神。削瘦的脸两侧的胡茬也没有完全刮干净，眉头似乎永远舒展不开似的。

那人见到谢成章他们进入会议室，马上笑容满面的站了起来，迎上前来握手。

”许部长，好久不见！欢迎欢迎！“

”刘总，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少不了一阵寒暄，谢成章坐在边上，将天罡办那最中间的三个人牢牢记住。

刚才第一个起身与许庆良握手的叫刘波，是天罡办空间系统中心主任，也是天罡系统副总设计师，他左右两边的分别是带他们进来的韩飞雪和田长翼，都是他团队的资深设计师。

天罡办在总设计师唐克坚之下，有三个副总设计师，分别负责天罡系统空间系统、地面系统和应用系统，刘波就是其一，今天亲自过来与中宇航的人开会，可见他的重视。

在他第一次与天罡办的会议上，谢成章并没有太多发言机会，汇报材料虽然是他和周慧准备的，但在这样的场合，许庆良、胡双清和老涂还是承担了绝大多数的交流。

不过，谢成章并没有感到失落，相反，他觉得这是很好的学习和观察机会，可以暂时将自己放置在第三方的角度，去理解天罡办和中宇航的立场。

整个会议开了几乎一上午，双方你来我往，谈一会儿正事后，又扯一扯行业内的事情，或者是一些相熟的人的近况，在谢成章看来，会议效率太低。

”简直像过年串门嘛......我理解他们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但难道不应该多谈谈工作本身吗？“

他不由得疑惑起来。

会议在热烈的气氛中结束了，刘波盛情邀请许庆良和中宇航的人留下来吃午饭，许庆良推辞再三，还是答应了。

午饭就设在院子里一角的食堂里。说是食堂，除了一个大厅之外，还有好几间小包房，包房把门一关，就是一个隔绝的空间，里面的设置跟一般的餐厅没有什么区别，也是一张大圆桌，周边放置着十来把椅子。而上来的菜无论是色香味，都非常棒。桌上还摆着两瓶五粮液。

看着天罡办和自己的领导们在热烈的叙旧、交谈和推杯换盏，谢成章却没有太多心思吃饭，反正桌上天罡办的人他也一个都不认识，也用不着去张罗。

他一边吃，一边在心中总结上午的会议。

“聊了一上午，无非就是三个大的主题。首先，天罡办介绍了整个天罡系统空间段，也就是卫星的布局和计划，可是听上去并没有太多实际的内容，无非就是一些泛泛的描述，说下一步的计划是覆盖亚太区，最终肯定要走向全球覆盖，可是，在这样的计划中，对于卫星的星座设计和布署，却没有描述。然后，我们介绍了卫星载荷优化的方案，看得出来，他们还是挺感兴趣的，倒是问了不少问题，但感觉都是就事论事，并没有把卫星的改进放在整个空间段优化的大框架下去探讨，我们似乎也没有兴趣追问。最后，我们都表示要继续讨论，继续深化合作，可是，他们并没有表达采购卫星的时间表，我们似乎也没有强推。许部长在我们内部汇报时的那番话，今天我完全没有看到他有试图去落实的意思.....”

谢成章有些心猿意马的跟桌上的人碰了几杯酒，趴了几口饭，算是初步跟天罡办的人混了个脸熟，这顿饭就结束了。

许庆良婉拒了刘波接着去喝杯茶的邀请：“老刘，咱们都是兄弟，没必要这么客气，下午还要上班呢，咱们中午这么喝了几杯，还是得早点回去醒一醒。”

这一次天罡办倒没有再挽留，双方推迎了两次，就挥手告别。

谢成章跟着出来，坐上了等候在外面的车，上车后，一言不发。

“真开心，好久没见刘总他们了，上午这会开得真不错。”许庆良满意的靠在椅子上，发了声感慨。

“是啊，我们是深受鼓舞。”胡双清和周慧也附和道。

“小谢，你的感受呢？”老涂盯着谢成章问道，眼睛里带着询问，又带着一丝别的意味。他看出来谢成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我......我不敢说。”谢成章小声回答。

“哦？小谢，你有什么想法？大胆说出来，这里都是自己人。”听到谢成章这句话，许庆良来了兴致。

“许部长，我是新人，怕说错话。”

“嗨！我们航天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实事求是！别怕，说吧。”许庆良鼓励道。

“没事的，小谢。”老涂也在敲边鼓。

“我觉得......今天上午的会议没有达到既定目标啊......”谢成章斟酌了一下，还是说出这句话，他原本想说：“我觉得今天上午的会议开得很失败”，但转念一想，不应该这么直接。

“哦？是吗？说来听听。”许庆良问道。

“许部长，各位领导，我们之前汇报的时候，是希望能够让天罡办下单买我们的卫星的，您上回不也说，我们明年要做计划，卫星销售是整个卫星导航事业部乃至集团公司的重要指标吗？但今天，我没有看到他们有任何明确的表示啊。”

“哈哈哈，你太可爱了，小谢！不过，有想法就说出来，这是好事情，我们要鼓励！”许庆良笑道：“你要知道，天罡办要下定决心购买卫星，得考虑多少钱的预算吗？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上亿元呢！这还只是卫星本身，其它的呢，发射卫星要不要钱？火箭、运输、后勤、遥测、地面站等等，都不是小钱，动辄几千万起。哪能因为我们开一个上午的会，就解决了呢？”

“许部长说得没错，我们今天最大的收获就是他们的确有下一步的计划，虽然还没有时间表，但是，只要想去做，总会做成的。”老涂也笑着补充道。

谢成章顿时语塞，然后觉得自己的脸通红，把头一低，小声的说道：“哦......哦......是我考虑不够周到，原来是这样啊......”

“没事，你这样做很对。而且，今天只是一个开始，路还长着呢，今天我帮你们打个前站，往后，你们还得多来天罡办跑跑，不光跑总部这里，还要去他们的地面总站等其它地方，是应该加速推进这项工作了，我们前几个月的确有些慢。”

听完许庆良的话，谢成章使劲点头，然后抿着嘴，靠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他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完全被领导说服，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接着问下去。

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他一看，愣了愣。

那是一个久违而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