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

已经到了半夜三更，一整天的酷热才稍微消散一些。昏黄的路灯下，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过客，有些已经是东倒西歪，偶尔吐出几句胡言乱语。原本遍布道路两边的路边摊终于开始陆陆续续的打烊收摊，留下一地油渍。

路边一栋老旧的写字楼一楼角落的一间房间里，却依然透射出灯光。

顾违紧张的盯着桌子上，那儿有一台没有外壳的设备，裸露的板卡就直接呈现在眼前，仿佛光着膀子的劳工，在吭哧吭哧的干着活，把从九天之上接收到的天罡卫星导航信号处理并传递到桌上的示波器和电脑上。

他已经在桌子前忙活了大半天，晚饭吃的盒饭此时还被扔在桌角不远处，饭菜香已经开始转变成油腻的臭味。

如果不是桌旁的电风扇在卖力的工作，这味道肯定更加浓郁。

不过，顾违毫不在意，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示波器上的波形和电脑上软件里的数据。

在加入王兼的天星展讯公司并成为合伙人之后，经过过去几个月的改进，顾违终于将天星一的设计做了进一步优化，将这款天罡接收机的尺寸和重量进一步降低了10%。尽管成本上略微有增加，但顾违还是向王兼建议，把这款产品的定价也略微下调，以挤压自己利润为代价，换取打开市场的可能性。

“就叫它天星二吧！”王兼接受了顾违的建议，并且把这款顾违的产品取了一个新的名字。

不过，如果没有经过评测，天星二就永远只是实验室的玩具，没法上市。而今天，顾违就开始对它进行一系列的测试。

半分钟前，他刚刚打开接收机，用于开始测试它在冷启动时的首次定位时间（TTFF）。所谓冷启动，就是接收机第一次开机，或者很长时间没有开机后第一次开机时，没有存储任何卫星的数据，必须从零开始对每个接收到的卫星测距码进行搜索，接收到后，再根据星历来确定卫星的具体位置。毫无疑问，冷启动的首次定位时间越短，就说明这款接收机的性能越好，可以更快的进入工作状态。

顾违顾不上去擦脸上的汗珠，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只感觉到每一分钟都过得很慢。

当他的计时到了第十分钟时，电脑和示波器的屏幕上出现了波形！而且是他所预计的那一种！

“太棒了！”顾违激动得跳了起来。

“我靠！太牛了！”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坐在离他不远处沙发上的王兼也挥舞着双拳一跃而起。

顾违疑惑的扭过头去，也恰好遇上了王兼激动的目光。

“天星二接通了！”顾违冲王兼喊道。

“刘翔夺冠了！”王兼也脱口而出。

“我靠！”然后俩人异口同声。

王兼冲到顾违身边，看了一眼桌上的接收机和电脑屏幕，上面已经在连续而稳定的展示着接收到的天罡卫星信号。

“你小子行啊！我果然没看错人！”他对着顾违的胳膊重重的一捶：“我明天就去联系客户！”

“别急啊！这只是首次定位时间的第一次测试呢，冷启动而已，还有暖启动、热启动，还要测它的灵敏度、定位精度等指标，这些完了之后，还要做电气和机械测试，那时候可不能只在我们自己这里像手工作坊似的搞了，得去专业实验室。”

“哦......这么复杂？”王兼觉得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

“不然呢？你别告诉我天星一的时候你们没做这些事情。”顾违愕然。

“这个......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是你手下那几个哥们弄的，那时候我只顾着跑客户，没有太关注。”王兼摸着脑袋，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答案。

“不管你们以前怎么做，既然现在我来了，就得按照我的思路，不然，我们这产品即便卖出去了，也经不起市场考验，万一玩砸了，损失可不小，钱上面倒还好，关键是名声就毁啦！”

“嗯，全听你了，我随时待命，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拿样品去见客户了，尽管吩咐。”

“这你放心，我也巴不得早点出来呢。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刘翔夺冠了？”

“对，对，你过来！”王兼拉着顾违就往沙发上跑，俩人站定，只见电视里还在回放刘翔在雅典奥运会110米栏决赛的夺冠场面，解说员们激动不已。

顾违瞪大了眼睛：“这个刘翔也太厉害了吧......”

“什么？你都不知道他？他可是这次雅典奥运会我们最大的明星，我跟你这么说吧，他这块金牌，值100块乒乓球！”

“我这不是一直在钻研天星二吗？为了你辛勤打工，两耳不闻窗外事，你现在居然嫌我out？”

“不，不，顾总，你居功至尾......“王兼笑道，”今晚熬夜真是太他妈值了！走，出去撸串喝酒庆祝一下！“

“好！反正天星二可以放那儿运行一阵，正好看看稳定性。”

出门前，顾违又撇了一眼电视，记住了那个坚毅而的面孔。

“如果我们的天罡接收机能够像他一样，把那帮GPS都甩在身后，那才扬眉吐气呢！”

接下来的一个月，顾违带着他的几杆枪，继续对天星二进行各种测试，并且跑遍了北京的几大专业试验室。

当秋天到来的时候，有天下午，顾违终于对王兼说：“什么时候可以见客户？”

“明天。”王兼微微一笑。

“这么快？你都还没联系呢！”顾违吃惊。

“一个电话的事情。你以为我真的等你万事俱备时才去联系客户吗？那就太晚啦，兄弟。在刘翔夺冠的第二天，就是咱俩撸串喝啤酒之后，我一觉醒来就跟清单上的客户一个个去联系，尤其是中宇航的几家下属单位。他们有不少都愿意跟我们谈谈，并且随时有空。”

“好，那就说定了，你马上联系，我把产品再最后测一测，好好检查检查，可不能给客户演示的时候掉链子。”

“好，早点干完，早点休息吧。”

王兼决定先回家再联系客户，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喜欢在跟客户电话时被顾违他们听到。或许还是内心深处的一丝不自信？怕在自己的团队面前被客户拒绝没有面子？

回到住处，他调整调整情绪，开始寻找那几个已经锁定多日的联系人。

自从他从青岛回北京，与谢成章和顾违碰面，决定以中宇航和下属单位为下一步的主攻市场之后，他已经与中宇航在京的几家单位建立了初步的联系，对方对他也都很客气：“等你们的天罡接收机好了，拿来我们看看吧。”

想到这里，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拨通了第一家单位。

“喂，魏总好，我是王兼，我们前阵子见过的，上回跟您提到的天罡接收机，我们已经做出来啦！这款产品完全满足您上次提的要求，而且重量、尺寸和功耗都有下降，可靠性、灵敏性和定位精度则有提升，最重要的，价格也有下调，一定是最适合你们那个项目的......”王兼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哎哟，王总！好，好，你们的效率真高......”电话那头也十分热情和客气，“现在产品是什么状态？”

“随时可以拿来给您演示！”

“好啊，欢迎欢迎。”

“那......您看明天过来拜访如何？”第一个电话就如此顺利，王兼感到十分开心。

“没问题！”对方也十分爽快。

“对了，我想多问一句，这次您这边为了支持项目，预计需要多少台呢？上回咱们聊到了这个，但您说等我们产品出来时再说。”王兼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出这个问题。他思索着，对方到目前为止都很爽快，不如了解更多的信息，这样，明天过去不但可以演示，一旦成功，就可以争取签单，所以，提前了解其对数量的需求有助于提前做好报价准备。

“这个嘛......我跟您说实话，王总，我们目前这个进展中的项目有二十台天罡接收机在用，还有三个月就结束了，上回你来的时候，我的想法是，这个项目结束时，如果您的产品出来了，我们想拿你们的产品去申请下一个项目，那个项目有三十台的量，毕竟，天罡接收机的厂家也不多，那些GPS的厂家又暂时没有兴趣，我们也想找一家国内的企业来做，所以，当时我还是挺看好你们的，虽然你们规模不大。不过呢......我们前几天刚接到通知，这次这个项目做完后，下一个项目就不限于使用天罡接收机了，用GPS的也可以，这样一来，我们算了算，买GPS的成熟接收机不但更省心，价格上也更有优势......”对方的确十分爽快，只不过，他说得越多，王兼就感到自己的热情在不住消退。

“抱歉打断您的话，您的意思是说，后续的项目机会没有了？”王兼忍不住了。

“嗯......王总，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我也不想瞒着您，咱们虽然见面不多，但我觉得您也是个实在人。”

“那您刚才还让我带样品明天过来？”

“这不我们目前进展中的项目还有三个月结束嘛，目前看上去，还有一点余钱，可以买一两台你们的产品，如果价格和性能都合适的话。”

王兼听完这句话，只觉得像掉进冰窖。

只能卖一两台？那成本何时能收得回来？

”王总，我知道您会觉得有些突然，不过，我们的项目经费和要求的确不由我们自己控制，而且，万一你们的产品好用，价格也合适，我们可以在之后的新项目中再优先考虑嘛。“对方仿佛感受到了王兼的失望，试图安慰他。

”好的，谢谢您的好意，我们明天上午9点过来拜访如何？“

”好，就这么说定了。“

王兼面无表情的挂了电话，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

秋高气爽，一行大雁正在头雁的带领下毫不犹豫的往南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