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1）

人生无常，形势瞬息万变。

董智扬这天的开发区之行可谓一波三折，但最终的结果却让各方感到满意。尤其是毅然做出归国创业决定的董智扬，在权衡利弊之后，创业前景似乎一片光明。

年近而立的董智扬感觉自己是幸运的，从小到大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太大挫折，人生之路算得上一路顺畅。高考那年超常发挥，被全国重点大学双一流高校东江理工学院录取；毕业后又轻松考取美国加州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系硕博连读；在校攻读期间便有多家硅谷高科技公司向这位青年才俊伸出橄榄枝。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与霸气豪横的父亲不同，董智扬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儒雅气质，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保持客观淡定，同时又积极乐观，不乏对生活、创业的热情。

专业领域，自然驾轻就熟，超低能耗新材料项目的所有规划构想都存储在脑子里，随时可以调用。董智扬连夜整理出一份“关于智绿环保工程公司的设立及超低能耗环保新材料SMM-300项目建设”草案，第二天交到肖义鹏手里后，便飞赴美国办理离职手续。

乘坐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航班飞赴旧金山，董智扬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李娟。

到金陵开发区考察的当天没有见到李娟，也不知道她现在就职哪个部门？负责哪方面的工作？一提到这位性格鲜明的上海姑娘，董智扬多少有些愧疚，毕竟是因为自己爽约才改变了李娟的人生轨迹。

那天本来想向肖义鹏局长顺便打听一下李娟的情况，但是几次话到嘴边，董智扬都咽了回去。

不给自己找麻烦，也不给对方添乱，这是董智扬一贯的处事态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期盼各自安好。另外，很快就要回国在金陵开发区创办企业，与李娟见面是早晚的事情，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漫长旅程，飞机终于降落在旧金山国际机场。

见董智扬从机场出来，前来接机的张帅迎上前去，给了他一个典型的美式拥抱。

“智扬，你离开美国这些天，SMM公司小动作不断，尤其是针对你的无耻谰言泛滥，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董智扬显然对此并不在意，“老张，记得那句话吗？生活就是逆来顺受，不要与生活斤斤计较。我跟Park约好办理离职手续的时间，另外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回国创业。”

“绿卡也要舍弃吗？”

“与即将起航的事业相比，绿卡对我来说似乎不那么重要了。老张，你考虑好了没有？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国创业？”

张帅犹豫了一下，拎起董智扬的行李放进自己轿车的后备箱。

“智扬，上车，我们边走边聊。”

“怎么啦？忽然改主意了？”

张帅的轿车疾驶在繁忙的101高速公路上。公路两侧是依然熟悉的一切，车内的董智扬正通过iMessage聊天软件与老板Park再度确认见面时间。张帅眉头微蹙、目光散乱，偷偷瞥一眼旁边的董智扬。

“敝人家庭负担较重，上有老下有小，一家老小都需要养活，还是以稳定为先吧！”

董智扬当即表示理解，“可以，你我的情况不一样，慎重决定是对的。你拖家带口，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样吧！我先回国探探路，如果企业能迅速步入正轨那是最好不过了。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张帅一声轻叹，委实感到压力重重。

自从董智扬的研发项目被SMM公司暂停之后，张帅误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为此多次与老板Park进行沟通，希望启动自己的隔音降噪新材料项目。Park对此不置可否，既没有明确同意，又似乎保留了一线希望。

有时候张帅也觉得自己在Park面前太过卑微，恨不得能像董智扬一样，心无旁骛，一走了之。

清晨的阳光映射在斯坦福大学的体育场上，一群硅谷企业家、科技精英、投资人正在有板有眼地打篮球。花甲之年的老Park一旦走上篮球场就像变了一个人。

此刻，身着灰色运动衫、红色运动短裤的Park运球、上篮一气呵成，动作毫不拖泥带水，颇有些职业篮球运动员的风采。

场边的董智扬并没有上场打球的意思，一身休闲打扮，脚上蹬着双黑色跑步鞋。

生龙活虎的Park再次投篮，空心入框，准确命中。他提了一下松松垮垮拖到膝盖的运动短裤，快步跑到董智扬的身边，接过他递来的毛巾擦汗。董智扬由衷地朝Park竖起大拇指。

“Verygood.MVPonthebasketballcourt.”

“No,youaretheMVPinmyheart.”

老Park显然不是随口说的这句话，他的眼神真诚而坚定，一眼便能看清楚他藏在心底的不舍。

在董智扬看来，这位犹太老板属实让人捉摸不定。前两天还在电话里声色俱厉，似与董智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必须决裂；如今见了面，却又换上了一副慈祥和善的面孔。老Park到底怎样想？除了他自己恐怕没有人能猜透心思。

Park极尽挽留之能事，当场开出优厚待遇，甚至提议董智扬加入公司合伙人计划，许以股权期权。

虽说是在“以人为本”的硅谷高科技公司，但是像董智扬这样能获得合伙人资格的年轻人毕竟凤毛麟角。董智扬瞬间陷入两难境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一边是极具诱惑力的巨大利益唾手可得，一边是归国创业的“冒险之旅”，情感与利益激烈博弈，一架无形的道德天平高悬在董智扬的头顶。

老Park看出董智扬的为难，索性坐到他的旁边，期待地等待答复。

初升的太阳有些许耀眼，董智扬微眯着眼睛望着篮球场，忽然有了主意，捡起一个篮球琢磨着。

“Onegoalisthewinner.ThechoiceisforGod.”

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Park听的。

老Park无奈地摇摇头，愁眉苦脸地望着董智扬。

董智扬灵活地胯下运球，向篮板位置推进了几步，突然原地跳投。篮球脱手飞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平直的弧线，直奔篮筐而去。老Park瞪大了眼睛，目光紧跟着篮球移动。

“砰”的一声，那只篮球重重地砸在篮筐上，被反弹了出去。几乎与此同时，旁边的老Park满脸痛苦地跌倒在地。

离职手续办理比较顺利，只是董智扬前往SMM公司时出了一个小插曲：自己使用多年的门禁卡突然失效了。董智扬不知道这只是巧合，还是重返冷酷无情的老Park使出的刁难伎俩。

最难处理的是位于帕罗奥多的那套房产，董智扬已经降到了最低价，结果依然光顾者寥寥。

硅谷经济虽然正在复苏，但是圣塔克拉拉县的房地产市场依旧低迷，像董智扬这种位置较好、售价相对较高的villas，则完全属于买方市场。董智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为尽快回国，只能暂时保留此房产，继续负担着高昂的房贷。

临行前，董智扬将房子钥匙留给张帅，委托他帮忙定期照看。

这一来一去就折腾了大半个月，董智扬回国时已经临近春节。因担心肖义鹏那边等着急，回到龙潭村之后他第一时间打电话通报行程。

电话没人接，再打，肖义鹏那边干脆关了机。

董智扬猜测肖义鹏可能事情比较多，也没在意。第二天再打肖义鹏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这下他有些坐不住了，干脆直接前往开发区，去找肖义鹏询问情况。

肖义鹏办公室的房门紧闭，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董智扬只好去找局长助理林小夕询问，没想到她态度冷淡，找借口说肖局长到外地出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董智扬不知哪里出了差错，顿时陷入迷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