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苦中的艰难选择

刚才还是双眼如死灰的老李头，一听到这声音，眼中顿时闪出了两道光芒，犹如在幽暗的隧道里被困已久的人突然见到了光明，找到了出口。

他躺在床上，伸出手指指门外：“孩他娘，快，快去接接。何家的闺女来了。”这是儿媳妇自己走上门了啊。

“唉，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老伴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秋菊看在眼里，心里道不出的五味杂陈。她希望父母不再忧愁，希望他们能多露笑容，可这竟然是用自己的终身幸福才能去换取。

这让她不知如何面对他们，更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心。

“叔，你怎么样了？我哥昨天听你们李家村的支书说你病的又犯了，便带着我过来看望看望叔。”

一道人影还没完全迈进门里来，就听见一个大嗓门吧啦吧啦地说了一堆：

“叔，你这病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也不是咳嗽多了就是不好。如今这天冷，我们全乎人都受不了。更别说你这个……这个老人了。”

秋菊不太友善地盯了她一眼，心里对这个不速之客有些介意——这嘴快得跟机关枪似的，对着未来的准公公都能差点说错话，那对着无关轻重的外人岂不是更加没心没肺？

“婶，你和秋菊妹子，你也别太担心......。”

“你哥呢？”不是何大山也来了吗？怎么只看见这何芳进门，却不见何大山的影子。老李头费劲地抬了抬眼，扫了几眼门前门后、堂屋，就是没见到这个未来的女婿。

“叔，我哥之前托人给你弄了半斤白糖。这不，今天一早听说弄到了，就赶急着去区里了。他就让我先过来，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家不还有我和我娘嘛……”

秋菊冷冷地说着，心里的不满越发更强烈。这兄妹俩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兄妹俩就来划算别人家的事。

床榻上的老两口紧张而埋怨地扫了闺女一眼，就怕给何芳听去了会生气。可没想到这生性大大咧咧的何芳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总之她还是一副热心的样子，笑着回道：

“这怎么能行。我叔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和婶也得歇会不是？这以前呢，是不知道叔已经不成下床了。如今知道了，我和我哥再不来，岂不是猪狗不如？”

“这，这是我们家的事……”秋菊感觉自己刚才那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没痛到对方被被挡了回来。面对这样的对手，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不好把话说得明显，更不能直接把人拒之门外，闹出不懂礼、不待客的恶名。

想到于此，秋菊幽怨地看了自己母亲一眼，默默走进了厨房，怎么说远来都是客，她还是得表示一下自己最基本的礼貌：

“娘，我去厨房了。”

“秋菊妹子，我和你一起去吧。也好给你当个帮手。”何芳说这话的时候，双手已经搂住了秋菊的胳膊，自顾自地示好起来。

秋菊虽心里不快，甚至还有几分抗拒，但总不能伸手打笑脸人。没辙，她只能被动地点点头，带着何芳一起去厨房。

“何芳，你见过我哥吗？”秋菊估摸着父母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了，便壮着胆子和这个主动上门的女人开门见山地说上一说。

何芳熟练地将砍刀举起，把灶膛边上几根胳膊大的干树枝给砍断，然后扔进火堂里。随手又扯了一把旁边的干茅草，点燃后再慢慢地送进灶里。

顿时，便传来噼噼啪啪的火苗声。看见火顺利地燃烧起来，何芳才露出笑脸看着秋菊回答到：“说见过也见过，说没见过也没见过。”

“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啊？”

“哈哈，秋菊妹子，你别急嘛。”听出何芳的口气有些不好，何芳也没多想就解释到：“是这样的，去年你哥去当兵的时候，我正好路过区政府的大门口，正好碰见他们在上车啊。”

“你怎么知道哪个人是我哥呢？”

“说来啊，还真巧了。当时我就是听见有人叫他名字，所以，我赶紧转过头去看……”

“所以，你看到了我哥？”

“嗯，我看到他一个后背。那时候他正被人拉上那辆送军的大卡车上。”何芳想起那天的情景，还在后悔自己当时没跑过去，看看自己未来的男人到底长得啥样。

秋菊一听，终于被眼睛的女人逗乐了：“这都算见着了？你可真行啊！你就不怕我哥是个面目狞睁的样子？或是一个丑八怪？”

“我嫁的是男人，又不是嫁一副没实用的皮囊，连环画里的那些白面书生不错吧，可他们能干得了咱们这些庄家地里的活吗？我就是不喜欢那样的。”

秋菊猛地抬起眼睛看了何芳一眼，陷入了沉思。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做了一顿简单的饭菜。何芳端着一碗野菜汤走在前面，刚一跨堂屋就看见自己的大哥何大山已经扶着李家重病的老头慢慢地走了出来。

“唷，哥，你怎么让叔起来啊？你不知道叔这两天身体不利落嘛？”

老李头虚弱地摆摆手，轻声说道：“是我自己想起来坐坐的，躺了好些天，这越躺就越觉得浑身无力。如今大山来了，我这心里也就亮堂了，趁着有他搭把手，我也就爬起来走两步。”

“哦，那就好，那就好。嗯，秋菊呢？”何芳纳闷地回头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刚才她不就走在她身后嘛，怎么却一直没有见她走出来。

此时的秋菊正紧张地躲在厨房门后，背对着厨房的门。

刚才她刚准备出去的瞬间，突然听到走在前面的何芳叫一声：“哥……”便被吓得像定住了一样，一步都不再向前。

这何大山的到来让李秋菊心乱如麻。刚才还和父母婉拒这门换亲的事呢，这当事人就到了她家里，而且还是兄妹俩一起来的。

加之看到父母满意的笑意，她心里有些着急上火，正进退两难之时，听见母亲在叫她：“秋菊，忙完了没？”

见厨房没有任何回应，何芳推了推大山：“哥，秋菊在厨房正忙着呢，还不快去搭把手?”

厨房里的秋菊听到这句话，吓得赶紧转身像躲起来。可小小的厨房她能躲到哪里去？没办法，最后她只能低着头走出了厨房的门。

李秋菊走到堂屋里，眼睛盯着手里的碗，没看身边任何人，直接把几个蕨菜粑放到了桌子上。然后用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声音说：

“来了，吃饭吧。”

何大山见到未来的媳妇一副害羞的样子，心里一乐，赶紧回应：“哎！吃饭了！叔、婶，吃饭吧。”

“哥，这是在咱们家？还是在秋菊家啊？哪轮到你发声叫叔和婶吃饭啊？”

何芳见到自己哥哥那副样子，想笑，但看了看秋菊，还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