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摩斯密码

晚上回到家里，贺祖林狼吞虎咽地把碗里野菜糊糊往嘴里扒，第一次觉得这野菜糊也不是那么难吃。

“妈，区政府给我和小华分了两间宿舍。咱们家还有被子吗？我明天带过去。以后走远路的时候，我就不用赶黑回来了。”

“哟！这还得住在区里啊？”

“可不，今天小华一天就跑了两个特别远的村，如果住在那里的话，就能把我们回城的时间节约下来多跑一个村。也可以早点完成这周的跑乡邮工作。”

“唉……我说你怎么就……”

贺母看着儿子欲言又止，如今都已经木已成舟了，想想还是继续支持儿子的想法，不去唠叨了。便柔声道：

“最近天气暖和起来，你就先带一床被子过去吧，冷得的时候一边睡一边翻过来盖身上。等到入冬的时候，我再给你想想办法。”

贺母希望下半年的日子能好起来，或许能弄到一点棉花票和布票来给儿子做一床新被子。

“哥，过几年我也跟你跑乡邮，这样一个月就有：三个28斤大米，哇！足足84斤大米呢。以后咱们家就能每周喝到白米粥了，再也不用掺和那乱七八糟恶心的野菜了！”弟弟跑过来与贺祖林描绘他宏伟的计划。

见大哥没搭理自己，他又伸出手在贺祖林的眼前晃了晃，问：“哥，你说好不好嘛。”

“你就好好读你的书，瞎操心干什么啊！我听爸说了，以后日子好起来了，就会恢复供应面条、面粉，还有油呢。我和爸两个能养活你们。”贺祖林继续闭着眼睛把嘴里的那口粗粮吞下去。

“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呢……”小弟贺祖山嘟着嘴嘀咕起来。正当兄弟俩说话的这会儿，贺开源大步走进来拍了拍小儿子的头：

“你哥他说得没错，现在祖林也出来参加工作了。咱们家每月就多出了18大米。等你哥满了实习期啊，就有28斤大米。

咱们省省吧，还是够咱们一家吃的。你就老老实实给老子我读好书，给老贺家读出一个大学生来，听到了没！”

“就是！虽然养不好你，但也不至于把你养废喽。”贺祖林笑着掺和着，见父亲佯装抬着手要揍人，便一溜烟跑去厨房收拾碗筷了。

第二天，贺祖林刚进到单位大门，就看见几个同事在抬一个大柜子一样的东西，竖面上布满了一排排的小铁片，每片铁片下面都有一排对应的插孔，再往下看，在桌子上还竖起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小铁笋”。

他好奇地跑上去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兴奋地问：“杨叔，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奇怪?看着很高级的样子。”

分发室的老杨头扬着头，一脸的神气样儿，那种自豪感就好像那玩意是从他家抬出来的一样：

“算你小子还有点眼力见，这叫磁石交换机，你也可以简单地把这个大哥说成——电话局的总机。咱们邮电局重要部分，没它可就够不成‘邮电’的电了。”

老杨头介绍这台机器的时候，就像在显摆自己的宝物，像极了一个爱嘚瑟爱显摆的小孩。等他嘚瑟完，便一巴掌拍在祖林的肩膀上，呵斥道：

“赶紧的，搭把手啊。傻站着干啥？这孩子怎么眼里就没见到活儿呢？”

贺祖林这才醒悟过来，赶紧跑上前去和同事们一起搬着这台传说中的磁石交换机往三楼走。好在人很多力量大，三两下就搬到了机房。

这是一个县政府成立第三天就同步建立起来的邮电局机房，分里外两间大房，里面的很多设备还是直接从军用设备摇身一变，就“转业”到中国邮电成为民用设备。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进了门，到了外间就把这庞大的磁石交换机给搁下了。这时贺祖林才有机会开始环顾四周的环境。

忽然他被里间的一扇门给吸引了过去，在那有点掉漆的棕色大门上贴着一张警示纸条：机房重地，闲人免入。

还闲人免入？这邮电局还有这么神秘的地方？

他愣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慢慢地向前靠拢了几步。耳边便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这加剧了贺祖林对未知事物的探索欲望。

他情不自禁地向前迈进了几步，而完全忽视了这八个大字的含义。

突然，一个穿着一身制服，看着有点像军装而非军装的女同志从里面打开了门，走了出来。她戒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

可这贺祖林显然被里面的声音完完全全给吸引住了，对她的出现视而不见，反而眼都不抬就直接问道：

“同志，请问这滴滴滴的是在敲打着什么？这是在干什么呢？”

问完话，贺祖林的眼神匆匆撇了一眼这个女同事，便又把所有的注意力投向了里间的景象。

“哦，这是在拍电报。你又是谁？这好在是解放了，我们和设备同时转业到了地方。否则，就你这偷偷摸摸的熊样，放在以前准保会被抓起来，然后再审个三天三夜的，看看是不是……”

祖林再傻此刻也能听得出来这女同事会飙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赶紧出声打断：

“唉！唉！我不是故意的，而且我，我也是邮电局的职工。我可不是你说的，你说的那、那、那种人……”

“你是我们单位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确实是！不信你问老杨……杨伯。”贺祖林有些奇怪，这第一次见面呢，至于这么剑拔弩张的吗？

老杨头看这刘慧有点不依不饶，只能站出来解围：“小刘啊，这是贺祖林。他确实是新来的乡邮员。是我叫他和大家一起把总机搬上来的。误会，误会啊。”

说完，老杨头不等刘慧有任何反应，就转身对贺祖林说：

“小林子，这是县邮电局成立后，武装部从他们的军用装备中给咱们局分拨的两台发报机，成了我们的民发报机。现在使用的就是摩斯电码，你听到这滴滴答答的声音没？”

“听到了。”

贺祖林痴痴地点了点头，这对他来说太有神奇，也太有吸引力了。

“电报啊，就是根据这种长长短短的电波密码再解码成数字，每4个数字为一组电码，一组电码翻译成为一个字。”里面一个拍完电报的，年纪稍长一点的一个大姐热心地为贺祖林介绍。

“啊！这就是电影《羊城暗哨》里那种特务们用的那种电台吗？”

贺祖林一兴奋就嚷嚷起来，下一秒“啪”的一声，后脑勺被老杨头一巴掌拍下来，他委屈地摸摸自己的脑袋看着杨叔，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刚拍电报的女同志噗呲一声笑起来，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老杨头训斥这新来的小屁孩：

“什么特务用的？放在咱们这个大门里，它们就是党的眼睛和嘴巴，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