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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立地方史课程

书名:一个人与一座城市的故事 作者:庐上雁 本章字数:4398字 更新时间:2021-03-04 16:04

一九八0年秋天,林正秋正式调进杭州师范学院(下称“杭师院”)。

进入历史系不久,他向系领导提出了一个请求,开设地方史课程。

他说:“在大学历史系中开设“地方史教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个想法由来已久。

我国面积是如此的辽阔,东西南北中,差异很大,文化历史、地理特色、人物思想、风土人情、民族结构有着不少差异,可是是学校里只有全国史、世界史,却没有地方史,这个课题很值得探讨。学生只知道黄河、长江,知道上海、北京,却不清楚家乡附近的那条河、家乡的这座城镇的文化历史,故乡这块土地的故事,难道不是咄咄怪事吗?

杭师院,作为一个地方性的师范类院校历史系,让学生了解本土文化历史,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当然,我主张开设地方史的主张,还有二个因素,一是基于个人的钻研与爱好,另一个原因则是“地方史”是个冷门,全国大专院校尚未设立地方史课程。

如果是中国史,或者,世界史,作为区域大专院校的“杭师院”,那有条件与北京大学、复旦大学,这些全国知名学府拚高低?惟有地方史,杭州存量多,资料较丰富,一个不可多得的强项;另一个考虑是,作为六大古都之一的杭州,对于故都文化研究,与全国其它古都相比,杭州能起到领跑作用,因为当时(八十年代)全国着手地方史研究的科研机构有限。

又说:“这个主张提出来后,师院领导层相当支持,在历史系成立了‘浙江地方史研究所’,系内开设了‘地方史’课程,安排我担任地方史研究所所长,主讲本省地方史。”

林在获得领导的支持后,有了机会,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自己所钟爱的地方史研究与教学当中去,潜心研究杭州乃至浙江历史了。这门课是新设的,尚属“前无古人”状态。

在民国之前,私塾或书院中几乎没有系统的教过现代意义的历史学,但是我国自古以来就有地方史志的刊印,除了战争、灾荒与特殊年份,留存了浩翰的文史典籍。虽说在文革动乱年代,在“破四旧”时期(注1),民间典籍大抵销毁,但是在图书馆古籍部却得以幸存,有确凿的资料可以查考,这是一个优势条件。

进入民国以后,虽说谭其骧(注2)一九四七年应浙江教育会之邀在杭州湖滨民众教育馆做过《杭州都市发展之经过》这样的演讲,发表在当时的报刊上,但是文字简约,属于杭州城市史文化最早的系统研究,只是远没有达到可供编写学校课本作为依据的份上。

开设之初,课程面临“三无”状态,即无先例可以遵循、无教学大纲和教材可以参考、无浙江地方史编目,当然,也没有课题费,一切科研费用全要自已掏腰包。

初始,地方史教学授课教师只有林正秋一个人,困难可想而知,独自承担起查阅资料、备课、授课的任务。没有现成教材可以利用或参考,便四处寻找、搜集、积累地方史料,并同步开展了有关以地方史为核心的专题研究。素材的逐步积累,有个聚沙成塔过程,从一九八一到一九八九年期间,他撰写了四十余篇地方史研究论文,同时出版了几部专著,包括《南宋都城临安》、《古都杭州研究》、《古代杭州研究》等。这些内容其实就是他逐步演进提升的过程,也为他文革前在学军中学教书时,在图书馆古籍部研读典籍的成果做了注解。

整理古籍与编写讲义

林生活简朴,为人随和,不抽烟,不喝酒,不喜欢打牌、搓麻将、不摆架子,惟有的嗜好就是看书、购书。早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有一次在旧书店见到一套清代版《咸淳临安志》,出价是一百五十元人民币,一个可观的数字,几乎相当于他的二个月工资。

他见了爱不释手,马上将那套书买了下来。

到了七十年代末,听说台湾出了一套张其钧先生(注3)主编的《中国文化大词典》,仅管要价三百多元人民币,仍然咬了咬牙,将那套书买回家。

多年来的资料积累,使他对宋史的研究又上了一个层次。

不过,没有现成的教材与方案,只得自己编写讲义。自此,林正秋有了机会一心一意投入到研究地方史。当然,这门课尚属“创始阶段”状态,没有现成教材可参考。

于是,四处寻找,搜集地方史资料,自己编写教材。

首选地点就是浙江图书馆孤山古籍部,他常常带上二个馒头,用热开水泡壶茶,简单地解决了午饭问题。时间泡在故纸堆里悄然流逝,终于整理出一套系统的浙江地方史讲义(《古代的杭州》)供师生研究与教学之用。

林说:“那时,我常常一个人一整天呆在浙江图书馆孤山古籍部阅览室查资料,做了许多笔记,写了成千上万个条目。”

每次去图书馆查阅资料,生怕看了后,一时用不上,就会成为过眼烟云,如果将来写作要派上用场,再找就费时费力了。他总是随身带着卡片,分门别类的写着“杭州城门”、“杭州人口”、“杭州街巷”、“杭州市井”、“钱塘江”等,以备将来写相关论文时查考,可以激发新的灵感,这样不停步的抄写、不停步的记录。如果以数量计算,每天抄七、八张的话,抄了成千上万张卡片,可以装得下整整几个箱子!

按制度,读者在图书馆看书,对于借阅珍贵的古籍文献,中午必须交回,下午开馆时再续借。孤山图书馆周围没有廉价食堂,中午必须赶到杭大宿舍吃饭,会浪费许多时间。

管理员见林每天上午、下午来回跑,很辛苦,同情地说:“要么这样好了,中午闭馆时,你借的书就不用还了,我们给你泡瓶热水,你带点干粮来,在馆中吃饭罢。”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林只是一名讲师,工资不高,常常自己带上二个馒头,用热开水泡壶茶,简单地解决了午饭。他说,没有什么课题费,一切费用全要自掏腰包。

古籍部的复印是要收费的,每页二元。对于一名青年教师,也是一项不小的负担。一般的情况,多是手抄,实在不得已才去复印。后来,管理员见他复印数量多,又是自费,起了恻隐之心,说道:“我们开个特例照顾你,每页只收一元。”

说到当年编写教材的艰辛,林说:“调到杭州师范学院成为我学术研究的一个转折点,领导支持我的科研活动,让我在工作中心情愉快。那时年青,精力旺盛,分秒必争地搞科研,尽力每天做到工作十六小时以上。改掉了多年来养成的午睡习惯。

我在想,每天争取多做一、二个小时,那么,一年十二个月,对我来说,不就变成了十三个月?把过去荒废的十年时间夺回来。不过家里只有十八平米住房,晚间,家人要看电视,为了避免打扰,我就背着屏幕写文章。

那几本书,《杭州史话》、《南宋故都杭州》、《南宋都城杭州》、《宋代菜点概述》和《浙江经济文化史研究》就是在那个时期,这样的条件下写成出版的(注4)。”

日积月累,时间就这样泡在故纸堆里悄然地消逝了,林正秋终于整理出一套系统的浙江地方史讲义,供学生、教师研究与教学之用。

市民对于城市历史盲然无知

近现代以来,专门研究杭州地方史的资料不多。大致上说,清末民初,只有简约文字的乡土记录,到了上世纪四十年代,浙大史地系张其钧教授撰写过相关论文,作了一些探索,但当时找不到原始资料。后来,谭其骧教授也撰写过类似作品,只是零打碎敲,谈不上系统研究。至于钟毓龙写的《说杭州》只是一种大杂烩式的资料罗列,不能作为教材。

杭师院成立了浙江地方史研究室,初始只有三个人,除了林正秋之外,还有陶水木与徐海松二位。在师院历史系开设地方史课,由林老师主讲本省历史。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后,频频有外宾到访杭州,常常被问及城市的文化,负责接待者要介绍杭州与西湖历史文化,可手边没有现成资料,于是,文化局就将林写的那本讲议借去。前段时间(2018),当年的文化局长胡效琦特地将这本讲义还给了林老师,或许,从这个小事例可以窥探到,经过文革这样史无前例的浩劫,到了八十年代,不仅一般市民对城市历史文化盲然无知,就是文化部门领导干部对于这座城市知识的了解也相当贫乏。

初次上地方史课

初次上地方史课,立即受到学生的欢迎。他将从古籍,尤其是本地方志中“掏”出来的地方文化内容,按朝代与地域划分为章节,每节课讲解一个中心。

作为区域性的杭州师范学院,学生大多来自全省各地,他们对于这片生我、养我、滋润自己成长的土地,祖祖辈辈居住地方的经济与文化,立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林将杭州从原始社会到秦汉时期,吴越国与南宋首府、明清,一直到民国的历史脉络清楚地呈现给学生。又从杭州人口、经济和文化等多个角度,进行了分析,描绘了一幅古代杭州社会的图画,并把历史上杭州的街巷和当今现状进行对照,确切的史实、生动的讲解,让学生见到了先人的睿智与勤奋的努力与创造,也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史实,不仅听得津津有味,开拓了视野,打开了另一扇前所未有的知识窗户。

师范生又将大学传授的历史知识带到各地的学校,爱祖国、爱家乡蔚然成风。

“一生一世做好一件事”

这是一个浮躁与急功近利的年代,如若林正秋那样的人,将一生的精力沉浸于一项事业,埋头教学与钻研业务,一丝不苟,数十年如一日,专心致力于专业者,委实不多。

刚进杭师院时,同事称他“小林”,后来,改称“老林”,一直到今天(2020),大家又尊称“林老”,几十年过去了,岁月流逝,平平淡淡,教书、写作、奔走,一生带过。

在人的一生中,难得的不是做一件事,而是一生一直在做一件事。

本文在创作上,没有林的“丰功伟业”,没有气吞河山的豪言壮语,也没有说到他运筹帷幄的雄才大略,只是叙述了一名教师的平淡一生,化费毕生光阴,除了教学,悉心研究这座城市的前世今生,融会贯通到自己的学科,应用于今天的建设与未来发展上。

也许,成为这座古城市民的一个缩影,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不值得提倡吗?

有人说,林笔录的地方史研究资料,以及写的成千上万个条目与卡片。

在漫长的五十多年间,谨慎购买的珍籍、做的大量笔记,可以佐证杭州地方文化历史研究进程的一个细节,也成为杭师大的一份财富。难道不值得存放在地方档案馆,或者,放在杭师大校史室、图书馆,作为文物、也作为师生向科学进军获得成果的例证,可以激励后辈师生再接再厉在自己的岗位做出更多的成绩。

毫无疑问,对于杭州或本省地方史的研究,正有待于后人的进一步挖掘与继续奋发的突破,浙江的每一个县城与乡镇,每块地域都有非凡的文化,难道不值得进一步的研究与探讨。林正秋已经迈出了可贵的第一步,接下来,有待于后人的奋起直追。

多年以来,林编写的教材只是作为杭师院的内部教学讲义,延用了十几年,直到二00二年林行将退休之际,才正式出版,成为全省大专院校历史系的课本。

注释:(注1)“破四旧”指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1966年6月1日,人民日报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提出"破除几千年来一切剥削阶级所造成的毒害人民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口号;《十六条》规定"破四旧、立四新"是文革重要目标。1966年8月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通过《关于文化大革命的决定》(简称《十六条》),肯定了破"四旧"提法(摘自网络)。

(注2)谭其骧(1911-1992)字季龙,嘉善人,中科院院士,著有《长水集》等(摘自网络)。

(注3)张其昀(1900-1985),字晓峰,鄞县人,任浙江大学史地系主任、文学院长、中国地理学会总干事,著有《南宋都城之杭州》、《政治地理学》、《中华五千年史》等(摘自网络)。

(注4)引自《一位研究杭州的温州学者》刊载于《温州都市报》2007年11月5日”学人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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