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瘸了

顾茉听见妈在电话那头，把爸一家人都骂了一遍，差点儿连祖宗十八代一起骂了。她心中不禁苦笑，妈一直以来都是将她当成了情绪垃圾桶。

每次遇到事，就说是咱们家。要钱时，就说她是个赔钱货，以后是要嫁人的。

想起当初英语四六级考试，她哭着求妈给点钱报名，妈当时就跟她翻了脸。

“考那么多破证有什么用啊？还不如回来相亲，妈给你找个好男人嫁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书读多了脑子容易出毛病。”

一提到钱的事情，爸就会在电话里头暴跳如雷：“死丫头片子，一天到晚就知道上学，要是初中毕业出去打工，现在都能给爸妈钱花了。”

“你看看人家顾三的女儿，人家闺女多有出息啊，给弟弟在村里盖了新房，镇上也买了商品房。逢年过节，好烟好酒孝顺父母，你就只会吸家里人的血！”

“你弟上学要花钱，家里日常开销要花钱。一个月给你三百块钱生活费，我们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姑奶奶，祖宗呀，做人要懂得知足，没用的证书就少考几个，毕业了赶紧回来找个好人家嫁了......”

往事一幕幕出现在脑海里，缓过神来，电话那头妈还在吐槽奶奶不公平。

毕业了，马上就要卷铺盖走人了，想起回家待业的日子，顾茉感觉那很可能就是一部恐怖片或者是令人窒息的家庭伦理剧。透出去的简历还没有收到HR回复，学校宿舍不能待了，出去找地方住，即便是招待所，每天最起码百元开销。

她真想像网文里头描述的那样，站在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天里。

突然，天空中出现一道白色的光亮划破漆黑的夜。她被一道雷给劈了，醒来后穿越到了大一新生报到那天。

网文终究是网文，哪有什么穿越，哪有什么重生，她还是要回到残酷的现实生活中。

“茉茉，当初你奶奶嫌弃你是个丫头片子，非逼着妈把你送到孤儿院，妈知道你心里一直记恨妈。后来妈生了你弟，她反过头来说是我重男轻女，背地里挑唆你，说妈想生儿子。你奶奶就是咱们家的搅屎棍，搅得我们一家子都不得安宁.......”

妈提到了孤儿院这三个字，顾茉的心就揪着难受。

她们娘俩之间的关系，还需要有人挑唆吗？妈是村里出了名的重男轻女。

顾茉经常翻来覆去想不通一个问题！

为什么在这个家，女人看不起女人，女人为难女人？

电话里头，妈继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诉苦，仿佛全世界就她最惨。

“我提出三个子女轮着照顾你奶奶，你奶奶觉得我搞事情，每天在村里诅咒我不得好死，她欺负你爸是个老实人，心疼她那两个宝贝闺女，想让我这个儿媳妇给她端屎端尿。她想得美！让妈给她养老可以，她必须把存折本拿出来交给我保管。

这些年，她处处提防我，存折本一直都放在你小姑家里。你小姑为人阴险狡诈，最会骗你奶奶的钱，这些年的利息钱都被她独吞了。妈就一句话，你奶奶的存折本放在哪，人就住在哪，老东西别想回来坑儿子......”

片刻后，妈才虚情假意地问她哪天毕业，假惺惺地说要给她摆一桌毕业宴。

顾茉心里明镜似的，妈根本不想让她回家，妈想让她留在城里找份工作。

最好能够尽快赚到大钱，每月按时往家里寄钱。等攒了钱，帮他们儿子建大别墅，留着以后给她宝贝儿子结婚用。

最好她能在外面找个金龟婿回来，不要他们花一分钱，还能给他们钱花，彩礼钱一分钱都不能少。

想起这些不如意，顾茉心情就低落到了谷底。

从她一出生，全家没一个人露出笑脸。

妈临盆前，接生婆说肯定是个小子，没想到生出了一个闺女。

妈当场气得两眼瞪大，没过多久产后血崩，险些丢了一条命。

奶奶见生了女孩，跑到院子里面嚎啕大哭。爷爷得知妈生了个‘赔钱货’，没几天就气得中风卧床。

家里笼罩了一层阴霾，奶奶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把襁褓中的她送给隔壁村一个光棍汉，好让妈再生一个。

毕竟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生女儿，妈虽然不待见她，也不愿意拱手送人。

因为这事，婆媳之间发起冲突。村里人纷纷指责她奶奶，最终让她逃过了一劫。在她出生没多久，爷爷就因病离世了。爷爷死后，奶奶大骂儿媳妇生了个丧门星。

爸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受气，终日抑郁寡欢，螃蟹生意破产了。奶奶更是觉得她是个丧门星，几次铁了心地想要把她送走。

每年给祖先烧纸钱的日子，爸都会哭着说对不起列祖列宗。妈憋着气无处发泄，每回都指桑骂槐，大哭大闹。有一次，妈气不过，又没地方撒气，抬手就给她一巴掌，打得她鼻子直出血。自那以后，但凡咳嗽，鼻子就会出血，留下了后遗症。

“茉茉，你发什么呆呀，群里通知咱们现在就去操场拍毕业照！别傻站着了，早点拍完早点回家吹空调，我现在就想吃着冰镇西瓜追剧。”

“好开心，终于毕业了，以后再也不用早起了，回家先躺平几日算几日。”

“嘤嘤嘤，毕业即失业，以后再也不能心安理得，等着家里人月月发‘工资’了。”

“你们还好，我跟我对象异地恋，估计马上要凉凉了。毕业即分手，毕业真是一个晦气词儿。”

操场上，毕业班的学生都到齐了，摄影师让大家都笑得开心点。

炎日当空，大家都汗流浃背，努力配合摄影师喊“茄子”，谁都不想让自己丑的一面定格在毕业照上。

顾茉脸上笑容比哭还要难看，一些同学的父母早已安排好了工作，等着他们回去上岗。而她，那真是毕业即失业。

拍完毕业照，大家一哄而散。顾茉看着人群，心里百感交集，社会很快就要对她这只小猫咪下手了，这一刻的焦虑感到达了顶峰。

回到宿舍，室友蓝汐拍了拍她的肩膀：“茉茉，毕业了，你打算去哪儿上班呀？家里给你安排好了吗？我听说你们老家那边的人很早就会结婚，你说你会不会是我们当中第一个结婚生子当妈的？”

顾茉一脸尬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学四年时光，她早已擅长用颇为自嘲的处事方式融入大家。这会儿虽然不想再装幽默，但这四年已经装幽默装成了习惯。

“如果我第一个当妈，就让我的孩子都认你们当干妈。以后孩子的奶粉、尿不湿、兴趣班.......还请各位干妈们多多支持！”

话音刚落，宿舍里头一片欢声笑语。

室友们纷纷起哄，让顾茉以后的孩子，要给她们这几位干妈养老。

“好呀好呀，养老没问题哒，你们先对我孩子掏心掏肺掏人民币，以后我孩子长大成人之后，我一定让他反哺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