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王翠花粗糙不平的巴掌狠狠打在儿媳妇的脸上。
“不争气的东西,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要是我,直接投湖死了算了!”
“别人都能生儿子,就你肚子不争气,给我生了个赔钱货,老顾家的香火就被你给断了!”
女人低着头,胆战心惊地嗫嚅道:“妈,村里医生都说了,生儿生女不是女人能做主的。他们说生孩子性别一般是取决于男人,好像说是与男性的什么染色体有关。”
女人没想到,等待她的是婆婆第二个响亮的巴掌。
“啧啧啧,生不出儿子还有理了是不是?你这是怪我儿子没本事让你生儿子?我看你就是睡不着觉怪床歪,拉不出屎赖茅坑!”
女人也不过二十八九岁的模样,尽管没什么光线一点的衣服穿,又被婆婆两个巴掌打得头发散落在肩上。
可是,隐隐的,看着还是有两分秀色。
眼下正值八月盛夏之际,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午后的烈日照得田里的庄稼无精打采,照得人精神萎靡不堪。
顾家村不大,村里住户不多,谁家狗死了,谁家猫生了,半个小时不到就能传遍整座村庄。很快,顾振东的女人挨了婆婆两巴掌,消息的翅膀,一振飞越百米,迅速传遍村里每个角落。
这会儿,女人哭哭啼啼从家里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哭自己命苦。瘦条条的身子看起来弱不禁风,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倒。
刚刚午休睡醒的几个村妇女在村广场的大槐树下织毛线,见到女人哭着跑过来,八卦之魂瞬间升起。
“小瑜,你的脸咋回事?又被你那个恶婆婆赏巴掌吃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王翠花这个老东西自己也是女人,她是不是又嫌弃你生了个丫头片子?”
“你们家顾振东也真是没用,这么大岁数了还怕老娘,你这日子也太难过了。要我看,你离了算了!”
“呸呸呸!别瞎出馊主意,小心王翠花把你家给拆了。”
女人从哭哭啼啼到崩溃大哭,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了自家婆婆那张刻薄的老脸,吓得她喉咙里面像是卡了一口痰,哭也不敢哭,骂也不敢骂,担心被婆婆路过撞见,回家又是掐大腿,又是揪头发。
被婆婆扇巴掌倒是不常有的事,连同今天算起来是她进门以来,第二回挨了婆婆的巴掌,这会儿脸上还吃痛得厉害。
第一回挨巴掌是小姑子还未出阁那阵子,当时她刚临盆不久,生下女儿茉茉不久,这孩子成日成夜啼哭不停。小姑子被吵得睡不着觉,抱着孩子就说要扔到河里淹死。女人见了气急大骂,骂声被婆婆听到了耳朵里面。
婆婆虽然重男轻女,但闺女和儿媳妇,孰轻孰重,她心里有杆秤,当然是自己闺女更重要。听见儿媳妇大骂自己亲闺女,刚产女第二天,女人就被婆婆扇了一巴掌。
“小瑜,别哭了,哭能解决问题吗?你婆婆不就是希望你给她生个带把儿的吗?你听我一句劝,狠狠心,把你家丫头送到镇上的孤儿院!”
“孤儿院里面有吃有喝,饿不死人的,说不定还有富贵人家去领养孩子,以后跟着人家过好日子呢!”
“是啊,你这肚子不生出带把儿的,你婆婆不会给你好脸色看!把丫头送到孤儿院,你不就能再生一个了吗?”
“你要是不生个大胖小子出来,说不定你男人过个三年五载,背着你偷偷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一个小子。别以为他现在稀罕你身子,再过几年等你腰肥胯大腚圆,你倒贴给他都不乐意碰你一下子。”
“小瑜,趁着身子年轻赶紧再生一个,你要是没个儿子,往后走到哪儿都抬不起头!自古就有一句老话,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没儿子咱女人就没底气!女儿长大是要嫁人的,说白了就三个字:赔钱货!替人家养的!”
“别哭了,十年看婆,十年看媳。王翠花现在怎么对你,你以后变本加厉还给她。忍一时风平浪静,等到王翠花卧床不起,就是你报复她的好时候。这叫什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蔡瑜在那边不停地抹眼泪,听着村里这些姐妹们替自己出主意。
婆婆王翠花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刁钻刻薄悍妇,一张嘴巴能把死人给骂活。
因为她没能生个儿子,婆婆这几年一直不给她好脸色,一点不顺心就背着他男人扇她巴掌。
她男人是个妈宝男,好几次她吹枕边风都被他训了一顿。这个家,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动不动就拿她当出气筒,这操蛋的日子过得简直度日如年。
大槐树底下,几个妇女正在替她出主意。有人在传授了自己的生儿秘方和一些独门绝技的房中术。蔡瑜一会儿哭哭啼啼,一会儿听得面红耳赤。
不远处,有个正在玩泥巴的小女孩,梳着两只可爱的羊角辫,在那边玩得不亦乐乎。
这可怜孩子还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将会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抛弃。
.......
第二天一大早,天空蒙蒙亮的时候,鸡都还没有打鸣,蔡瑜已经装上了一大壶的凉白开准备动身。
经过一夜深思熟虑,她做了一个狠心的决定,今天带女儿去镇上“赶集”。
实则,她要将女儿茉茉丢在镇上那家孤儿院。
她打听过了,孤儿院的院长是个菩萨心肠,见到弃婴弃童都会好心收留下来。
此刻,顾茉照着镜子,被自己的小脸蛋美呆了。
妈妈给她穿了一件平日里舍不得穿的小裙子,把她打扮得像个城里的小姑娘。
她根本就不知道妈妈带她去镇上赶集的背后动机,对着镜子涂上舍不得用的郁美净雪花膏,她就撒欢似的满村子到处炫耀。
长这么大以来,这还是妈第一次带她去镇上那么远的地方。
就连平日一向刻薄的奶奶,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竟塞给她十块钱零花钱。
顾茉当场原谅了奶奶,奶奶过去总是骂她是“赔钱货”,还诅咒过她死。
顾茉心想,奶奶以后都对自己这么好,长大以后一定赚钱孝顺她。
出门时,爷爷、奶奶和爸爸,三人目送着她和妈。
顾茉第一次觉得,这个家真温馨。
天气炎热,顾茉跟随妈妈从顾家庄走到戴窑镇,终于忍不住了。
“妈,我渴了,我想喝水。”
蔡瑜看见女儿的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有些心疼。
“你等着,妈给你买根冰棍吃!”
顾茉眼睛顿时又大又亮,没想到妈今天这么大方。
母女二人来到一家小卖部,蔡瑜咬紧牙关,拿出一张皱巴巴的钱。
“老板,来根冰棍,要牛奶味的。”
顾茉接过冰棍,脸上露出两只甜甜的小梨涡。
“妈,你对我真好!哇,好香啊,我都舍不得吃了。”
蔡瑜眼神苦涩地笑了笑:“傻孩子,快赶紧吃吧,吃慢了要融化了。”
“妈,你也尝一口,真的好好吃呀!”
“妈不爱吃冰棍,小孩子才爱吃,你自己吃吧!”
这一刻,顾茉做梦也想不到,她距离被母亲抛弃,正在进入倒计时。
时间到了中午,太阳最毒辣的时候,顾茉快要被晒成了小鱼干。
“妈,咱们回家吧,我走不动了。”
蔡瑜像是没有听见女儿在说话,她正在盘算待会儿将女儿丢在孤儿院,不管茉茉怎么哭怎么喊,她坚决都不回头。
半晌之后,母女二人终于抵达镇上的那座孤儿院。
还不太识字的顾茉,天真无邪地问道:“妈,这是哪儿呀?”
蔡瑜停住脚步,眼圈瞬间通红。
“茉茉,这里是游乐园,里面有吃有喝还有小朋友们一起玩,以后你就在好好生活,千万不要想妈。”
顾茉奶声奶气地说道:“妈,这也不像游乐园啊!”
蔡瑜顿时再也编不下去了,哭道:“别怪妈狠心,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没长个带把儿。妈要是不生个儿子,你奶奶这辈子都不会放过妈。”
顾茉呆呆立在原地,隐隐察觉出了一丝危险和不安。
片刻后,妈用力挣脱开她的手,两条腿像是踩着风火轮。
等到顾茉回过神,扯着嗓门大声哭喊道:“妈!你别走!别不要茉茉!”
胸口一阵剧烈疼痛,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剐着心头肉。
猛地睁开眼睛,浑身已湿透,四周是她生活了四年的大学宿舍。
宿舍几个女孩正在收拾行李,今天是大学毕业的日子。
这时,下铺的室友,拍了拍她的床铺。
“茉茉,别睡了,赶紧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吧!”
“宿管阿姨把电闸都拉了,不让咱们薅学校一根羊毛。宿舍没空调,一秒都不想待。”
顾茉下床后,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宿舍,心里空落落的。
眼下,她对于未来充满了迷茫和未知的恐惧。
那些投出去的简历,HR一个回复都没有。
村里一些和她年龄相仿的同龄人,许多都在外打工,按月往家里打钱。
在父母眼中,学习好不如会赚钱,金钱才能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
如今,毕业即失业,竟有些不敢回家面对父母和街坊邻居。
在家待业很可怕,家里的一地鸡毛,更是想想就如坐针毡。
昨天,妈给她打了一通电话。话里话外吐槽奶奶在小姑家田里干活摔断了腿,成了三个子女口中的废人。两个姑姑各有各的家庭,她们的意思是要让奶奶跟着儿子住。
“茉茉,你奶奶太不要脸了,说是要去电视台曝光我们不赡养老人。你评评理,她这些年帮着你两个姑姑干活,背地里面又出钱又出力。活蹦乱跳的时候成天想着帮两个女儿,现在腿瘸了就想赖在儿子家享清福。”
“茉茉,她这不是养儿防老,这是养老坑儿。妈告诉你,全世界都没这好事。你那两个姑姑合起伙来欺负咱们家,她们就是两个贱货,她们就是看你爸老实巴交,两货色合起伙来欺负咱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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