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上的脚印（5）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光明涌现，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传来：

“快从里面爬出来，老子坚持不了太久！”

原本塌陷的洞口似乎被打通了，在黑暗的废墟中待太久，突然涌入的强光刺得我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但时间不等人，我努力睁开眼，适应着新的情况。

紧接着，就看见一个粗壮的手臂从光明中伸了出来。

我下意识地拉住了这双手，上面布满了粗糙的老茧，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拖拽力，将我一下子从废墟中拖了出去。

重获新生后，我却来不及多想，又转身回到洞口，将里面的夏诺拉了出来。

轰隆隆！

夏诺的双腿刚离开洞口，这片废墟就局部塌方了下去，想来，那两个木桩已经支撑不住了，脚下那片狭小的喘息之地终于成为了乱石堆的一部分。

我的力气还很充足，架起已经虚脱的夏诺，这才看向四周。

离我最近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方形脸，头发不多，蓄着少量络腮胡，正是赵无敌。之前伸手拉我的也是他。

一旁还有历史老师高媛，我这才想起来，赵无敌好像就是她的丈夫。

记得地震发生时，高老师头部受到了撞击，看来是被赵无敌及时赶到救了出来。她的脸上虽然沾满了血污，但精神还不错，应该只是皮外伤。

他们的手上也都是血，估计一直在扒石头，尽可能寻找、抢救被埋在废墟里的学生。

废墟上，高老师对着我和夏诺大声喊道：“你们俩快去广场中央集中，那里没有建筑物，比较安全！”

她之所以这么大声，是为了盖过四周“轰隆隆”的巨大轰鸣。

被困废墟的时候，我原本以为这只是地震的轰鸣声，现在发觉并非如此，即便从地底出来了，整个世界依然被这种声音所包围。

奈何我的视野受到了局限，虽然从地下废墟中爬了出来，但还在一个塌陷的坑中，上面有好几片蘑菇屋的碎片，遮挡住了视线。

其中有一大块充满补丁的碎片，像是“桥”一样，正好半边被震落到了坑里，顺着表面凸起的金属补丁，就能真正爬到地面上。

夏诺也从之前的昏迷中彻底醒了过来，但因为流血过多，体力似乎还有些不支。

除了头上的伤口，我看见她小腹处也被割开了一道口子，染红了薄薄的制服，伤口处翻着皮，看起来触目惊心：“你没……”

“我没事。”

她甚至没等我说完，就直接抢答了。

“……”

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我欲言又止。

在高老师的催促下，我们开始上“桥”。

“你先上！”这一次，我想都没想，就先下了决定。

夏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再推辞，直接就攀上那个由屋顶搭成的破“桥”，但没攀几下，就差点滑了下来，屋顶的表面还是太光滑了，我连忙拖住她。

没想到她双脚乱蹬着，直接踩在我脸上，蓄力窜了上去。

“我……”

我踩着屋顶凸起的补丁，也顺利爬到了地面上。

此时的大地，还在不断震颤着，但我们的心好歹放了下来。广场就在旁边，按照高老师的吩咐去中央空旷处集合就行。

就在这时，我突然一拍脑门：“对了！莫筱筱！”

之前变故来得太突然，一路都在与死神赛跑，没心思想其它的。直到自己安全了，才想起小妹可能还处在危险中。

我记过她的课程表，今天上午是基础化学课，那教学地点就在不远处的蘑菇屋。

远远望去，却发现那座蘑菇屋也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一定也被震塌了！

“莫筱筱八成还没逃出来，我要去救她！”说着，我就要冲过去，却被夏诺一把拽住了，她体力不支，踉跄一下，差点被我带倒，我无奈停下，转身看向她，“怎么了？”我有些恼怒，想到莫筱筱还被困在废墟里，即便面对的是心仪的夏诺，我的脾气也有些不受控制。

但看向夏诺的瞬间，我却呆住了。

在我的印象中，夏诺一直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永远充满着自信与朝气，仿佛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一切事情她都能处理。即便遇到突发灾难，第一时间也是想着帮助同学快点躲避。在废墟中受到重伤，也咬牙一声不吭，只是为了逃出来而咬牙坚持着。等到终于逃出生天了，也很快调整好自身状态，即便面色难看，但丝毫没有畏惧的情绪。

但此刻，她脸上的自信与沉着全部消失不见，只是捂着嘴巴，有些茫然地仰望着天穹。

这种茫然，可以出现在所有人的脸上，却唯独不该是夏诺拥有的表情。

直到，夏诺方才拽着我的那只手，缓缓指向了天空。

我抬起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瞬间……也惊住了！

那是一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景象。

怪不得夏诺突然失神，和眼前的一切相比，方才地下废墟中的种种，此刻看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

很多时候，新汉人都忘记了，包裹整个新汉的穹窿，其实是一种半透明的建筑，只有这样，恒星的光线才能透过穹窿，辐射到新汉的大地，给予生物生长所必须的能量。

之所以忘却，是因为除了穹窿边缘处垂落大地的部分，有一些刺刀般山峦的投影外，其它地方都很少有外界的阴影出现。

但此刻，在灰蒙蒙的穹窿顶端，一个巨大的黑影，就明晃晃地印在穹顶之上。

不像山峦那么虚掩，也并非皮影戏般的投影，而是漆黑的阴影，甚至能透出些浅红的色泽。

我瞬间就明白了——山峦离新汉太远，所以模糊。但这片阴影，就直接贴合在穹窿的外壳表层，所以轮廓变得异常清晰！

但更让人难以理解的，还是阴影的轮廓。

离着那么远的距离，我都能清晰看到，那并非尖刺般的远山，而是一团巨大的黑影，从中心又分散出无数条粗壮的条状阴影，不断舞动着。

那团黑影，从广场这边看过去，似乎只有手掌大小，但那是距离过远的原因。毕竟从这边看过去，远方巨大的管道看起来都只是一片模糊的灰色，那高高耸立的中心塔，就像一根银色的细枝，在黑影的压迫下不断颤抖。

真要是站在阴影下抬头，那就是遮天蔽日的巨大黑帐，实际面积估计足足有几十个广场的大小。

就在这时，巨大阴影开始逐渐变浅，面积也开始变小，竟然渐渐消失不见了。

就在我以为一切就要结束的时候，阴影再次出现，并急速变大变深——

“轰！”

那是巨影离开后，再次轰击到穹窿外层。

整个灰白色的“天空”不断震动着，联动着整个新汉都猛烈摇晃，各处都发出了“轰隆隆”的塌陷声！

广场表面也产生了细密的裂纹，好在之前平整土地的时候，有加固过这片广场，才没有出现更大的伤亡。

阴影再次离开，然后。

“轰！”

又是一击！

撞击的位置，在中心塔区域的上方，其实离着我们很远。

远远望去，那片穹顶下的管道衔接处，已经开始纷纷断裂。

从管道中炸裂出了无数道水流，向着四面八方迸射着。如果说之前管道漏水造成的“银线”，是疑似银河落九天。那现在就是成百上千道的银河，疯狂席卷着穹顶下的大地。

“那是……什么？”看着这末日般的惨烈景象，我喃喃自语。

“噗通”一声。

我转过头来，发现一直坚强示人的夏诺，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眼角还泛着泪光。

之前在地下废墟中，她的腹部被划出口子，她的身体被扭曲弯折，她的脑袋被石块砸晕，她都没有流过泪，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着她失焦的双眼，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某种无法理解、不可理喻的事物，冲击着她的认知，瞬间攻破了她的心房。】

说到底，再怎么坚强，她也只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少女。

这种时候，我反而更有韧性，对于未知的事物，我虽然无法立刻接受，却能很快承认它的存在。

我蹲下身子，想去搀起夏诺，却突然被她抱住。

我整个人都卡顿了在了这一刻，这是我和夏诺，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

我仿佛看见风腔换气时，躲到我怀中的莫筱筱，也是这般的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对了，莫筱筱！”

我双手按住了夏诺稚嫩的双肩，稍有犹豫。

我很清楚，对于心气极高的夏诺，如今心灵破防的脆弱时刻，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机会。

但代价，不能是亲人的命……

我还是咬牙将夏诺推开了：“注意安全，我要去找筱筱！”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我，然后傻傻的点点头，却突然摇摇头，脸上带着难以言说的委屈与恐惧。

但我还是转身离开了，夏诺现在是安全的，但我那个小妹却还生死不明。

我要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