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田埂上,莫筱筱边用木雕拍子颠着球,边一个劲儿的吐槽我忘性大,连赵老师的课都全忘光了。
怪我,为什么要和她找话题聊的。是被风腔轰鸣,她埋在我怀里时,所展现出的脆弱感所迷惑了吗?好吧,吸取教训,下不为例。
但凡事,仿佛被莫筱筱抓到了个破口,就会使劲儿的往里冲。此时的她,就一路上哔哔个不停,我却没心思搭理她。
我本身就是个极喜欢清静的人。
如果能谈些感兴趣的话题,我还能专注些,倒是这般的喧嚣,只能让我烦躁。
好在,有了这么个话多的小尾巴,时间长了,为了不被莫筱筱烦扰,我早就将她的聒噪,连同父亲的打鼾声一起,通通归为了我日常生活的背景噪音,左耳进右耳出,已经不太在意了。
直到,背景噪音突然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竟然能让她闭了嘴?
我疑惑的看了莫筱筱一眼。
只见她微眯起眼睛,有些不确定的小声喃喃道:
“我……是不是眼花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前方,在昏暗的尘沙间,似乎有一道断断续续的亮线,从千米高空垂直而下,落到了不远处的地平线上。
就像在发黄的书页上,划了道细细的刀痕,对着光源看去,透出的细微光亮。
那道银色的细光是什么?
为何会凭空从天上垂落?
奈何之前风腔换风,吹得尘土弥漫,遮了视线,看不太清。
我心中疑虑,脚步也就放慢了些。
莫筱筱却没带怕的,直接越过我,朝前跑去,想要一探究竟。
“唉!莫筱筱,小心点!”我摇摇头,只能跟着她跑过去。
离近了些,才看的清晰,那是一道直径不过几厘米的液体细流,长度却至少一千三百八十米,正从穹顶直直垂落下来,闪烁着恒星的反光,在暗黄色的灰尘中愈发耀眼。
一千三百八十米,是从新汉穹顶,到黄土大地的距离。
更近了点,还看到两个人影,已经围在了“银线”的落地点。
他们穿着白色的制服,那是中心塔才有的工作服。
我皱了下眉头:“中心塔……”
中心塔是新汉人最熟悉,也是最神秘的地方。
说它熟悉,是因为它一直矗立在新汉的正中心,像是一根巨柱,连接着大地与穹顶,离着很远就能看见。
说它陌生,则是因为除了中心塔研究员和新计委高层,谁都不能踏入其中。“退化决议”后,所有最前沿的科技副本都封存在中心塔里。
眼前身穿白色制服的两人,就是中心塔研究员。
·
新汉毕竟只是个近千人的小聚落,十三个世代有计划的繁衍下来,依然受到物资总量的限制,不能无限制自由生育。
人口规模摆在那,新汉里的人,大多还是互相面熟的。
那两个研究员里,其中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身材欣长,外表俊郎,但面容阴沉,有些黑眼圈,他叫余岁寒,是十三世代里的精英,身上兼具多重身份。
另一个则是年轻人,有些娃娃脸,身材微胖,手掌细嫩,一看就是没怎么做过农活的。他叫周游,比我小一岁,是十四世代里唯一一个跳级被分配到中心塔的研究员。
我对周游再熟悉不过了,或者说,周游就和中心塔一样,是我最熟悉,也是最陌生的人。
熟悉是因为,他当年还在上学的时候,就是我最亲密,也是唯一的死党。我喜欢往图书馆跑的习惯,就是被他带的。周游就是那个喜欢看科学技术书籍的哥们。
陌生是因为,自从两年前,周游显露出他高超的智商水平,进入中心塔后,就再也没有和我联系过。
偶尔见到周游的时候,他也只是点点头,甚至完全没有看见我似的擦肩而过。
他整个人都变得沉默起来,要知道,小时候周游可是最喜欢咋呼的那种类型。
不过怎么说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一个人图个清静,不也挺好的。
不管周游怎么想,至少在我心里,我还有他这么个朋友。
但周游的智慧与能力,确实让我望尘莫及。我也知道,我们未来的路再难有交集。
甚至于周游跳级后,我才后知后觉,曾今有段时间,夏诺时常与我搭话,其实只是为了刻意蹭到周游身边。
可能只有优秀如周游一般,才能配得上心气极高的夏诺吧。
等到周游跳级后,夏诺就只给我留下了清冷的背影。
·
此时,周游和余岁寒,正围在那道“银线”掉落之地。
银线自然是一道及细小的水流,从穹顶流下,若不是恒星的反光,甚至无法看见。
要知道,在穹顶和黄土地之间,还布满着各色裸露的输能线路,主要是连通中心塔和新汉四周的环绕塔,少部分接入各个蘑菇屋中,为定居点的人们,提供着基础供能。
这些电线虽然比穹顶的管道要细,但数量更多,眼花缭乱,低矮、斑杂的扭卷在一起,绵延近三千米,遮掩着原本空旷的天空。
若不是沙尘遮住了这些杂乱的线路,银线即便能反光,也很难被及时发现。
但就是这道细细的银线,滴落在田埂上,借着千米高的重力加速度,已经荡开了一个不浅的泥坑,积了一洼水,虽然表面积只有两只脚掌那么大,但容积估摸着也很可观了。离远了看,水潭表面似乎还泛着淡蓝色的晶莹。
我原本想着绕开就算了,中心塔竟然插手了,我们这种外行就不要掺和了。
但莫筱筱这个好事精,却又径直跑了过去,我无奈只能跟上。
行到水洼前,因为数日晒田,已经干硬的田埂,变得有些泥泞。
显然泥坑的积水只是表象,更多的落水早已渗入了周边的田地。不过我们这些打小做农活的,倒是对泥地觉得亲切,更像是下水田的感觉。
听到踩泥声,原本蹲在水洼边的周游,回过头来,就要出言驱离。
待看到跑来的是我和莫筱筱,他顿了一下,没再说话,但也没有和我们打招呼,继续专心研究起水洼来。
我发觉,他的面色有些难看。
应该不是因为我们的到来,而是因为这道银线。
“周游哥,这是怎么了?”莫筱筱不懂就问。
周游没有回答,继续小心翼翼的用试管从水洼里取样。
倒是站在一旁的余岁寒,叹了口气,解释道:“应该是穹顶上的储水管道裂口了,滤芯箱内的水漏了些出来。”
“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啊,让维修工上去修理一下不就行了?”莫筱筱追问道,她的生父生母,生前都是管道维修工,对这个她还是门清的。
余岁寒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说太多你们也听不懂,总之呢,不是单纯的开裂,这些积水里,还带着滤芯表面的过滤层成分,说明过滤层物质脱离了,我们正在取样,去测试脱离率是多少。”
过滤层成分?
这个不是课上教过的内容。
我想,或许所谓的过滤层,就是那淡蓝色晶莹的来源吧。
我这就准备走了,莫筱筱却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脱离了又怎样,滤芯不能修理吗?”
我不想她继续捣乱了,脱口道:“或许是那种物质比较稀少呢。”
说着,就要拉她走。
没想到,我这话一说出口,余岁寒竟然罕见的沉默了,连周游取样的动作也停滞了一下。
我是随口说的,莫筱筱因为生父生母关系,却对穹顶的管道结构更清楚些,脸色顿时一变:“所以……蓝晶真没有了?”
余岁寒这才笑道:“怎么会,蓝晶的库存一直很充足的,只是需要确定补充量罢了,日常工作,没事的。”
我发觉余岁寒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不顾莫筱筱的抵抗,忙将她拉走。
兄妹俩离开后,余岁寒才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天上那道美丽的银线,忧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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