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步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工厂门口，车门打开，一双小跟鞋和一双球鞋一左一右分别踩到地上，是石玉和朱郁郁。今天是叶厂长出实验结果的时刻，按照石玉的想法，将超薄大理石切片后复合铝板，并且要做出一个30度左右的弧形。

朱郁郁成为石玉的助理后，进入工作的状态极快。石玉没有看错她，毕竟是在上海毕业和工作过的人，她做事的条理性非常好，学习能力也极好。二人说着话走进叶厂长办公室，一个米黄色的面板静静的放在桌上，石头那一面保持了大理石天然的纹路，翻过来是铝基板的一面，均匀光滑地折射出人影。

石玉蹲下身查看面板，觉得弧形远不够30度。叶厂长在一旁解释，这个银狐米黄的品种硬度有点高，干燥压缩强度与干燥弯曲强度的比值低，做30度会比较冒险。石玉不出声，检查面材表面的光感，发现没有出现明显裂纹，整体确实是有了明显进步。

石玉让郁郁拿出纸笔，在上面画起草稿，标准的点加面的透视图，一看就是老设计师的功底。画毕后石玉将草图递给叶厂长，叶厂长看她的测算公式，提示30度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一时脸上有点挂不住，说道，“我们换一个品种再试一下。”

已经出品的超薄样板，石玉用手去折它，它的曲面在力的作用下被增加，果然被铝板复合后拉伸度变得更强了。

来到加工区的叶厂长将草图扔在桌面上，叉腰站着生气，百年难得在厂里的小叶满身酒气的出现在加工区门口，看着生气的叶厂长不明就里，问他遇到了什么事。叶厂长一看醉醺醺的小叶，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技术你不学，天天不学无术鬼混，还不如一个外人上进。”

小叶嘻嘻一笑：“不是你说的要跟他们搞大事业么，他们上进你也不高兴？”

叶厂长心中盘算，虽然要不要跟联振合伙搞新公司自己还没下定决心，可是看着现在这个局势，联振又确实有本事到处接到项目，未来大概率还是要走共同投资合伙这条路比较有前途。只是这不务正业的儿子放着祖传的饭碗不捧，老叶家的东西眼看着要后继无人，他没好气地喊小叶滚一边去，然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朱郁郁跟石玉强化着专业知识：“玉姐，你刚才说不同矿区出产的矿石构造结构面会不同，也就是并不是所有大理石都适合切成超薄？”

石玉点头道：“是，奢石和玉石就不适合切割超薄，太脆了，刀头刚下去就裂了。”

朱郁郁思考道，“我觉得我们需要把产品分一下类，干燥压缩强度和干燥弯曲强度高的大理石单独列出来，更适用于超薄产品。”

石玉赞许道，“还有一点，超薄虽然可以提高出材率，但是多了加工费，出材率和加工费用要平衡核算，最好还需要一个筛选条件，单品价值相对略高的品种，成本才能更好地降下来。”

“好，待会儿咱俩回去了我就来整理。”

“待会儿你自己回去，我今天要在这里蹲守，亲自监测和调整实验情况。”

“住这里吗？”朱郁郁瞪大眼睛，“工厂里可都是男人。”

“我今晚就没打算睡觉。”

石玉已经敏锐的感觉到，叶厂长虽然一点点在交底，但依然还是有所保留，如果自己不亲自蹲守监工，那这个进度会遥遥无期的拖下去。从今天的成品效果看来，要做到自己预期里的样子并不是没有可能，她的探索欲被激发了，今晚一定要抓紧时间，把过程和工序最优化地调整，最大可能性的试一把。

这天晚上，老叶工厂的灯足足长明了一夜。

朱郁郁拎着一大包早餐来到工厂时，被加工区桌上的样板瞬间点亮眼睛。一块复合好的超薄大理石被对角折叠了起来，不但没有脆裂，而且肌理面都保持了原有的花纹。

偌大的厂区只能看到清早来的一两个人的影子，老叶厂长斜倚在室内一张折叠床上打盹。石玉的一双眼睛布了些血丝，疲惫却透露着兴奋。她指着样板对朱郁郁说，“快看我们昨天鼓捣出来的成品，大理石的物理性能完全被打破颠覆了。”

朱郁郁将样板拿在手中，它大约只有常规石头的1/10重量，石面保留了石头的质感，形态却被改变了，远望去谁也想不到，这个像纸片一样弯折的会是一块石头。

“太厉害了玉姐，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朱郁郁兴奋极了。

“我们昨天试了好多次，发现奥义是在二次加工上。”

“二次加工？”

“对，第一次加工按图纸做出弯折曲度，这一步是定型。第二步的加工是让石面细小裂纹修复，两步叠加才是一个优秀的成品。”

朱郁郁拿在手里左右观看不想放下，脱口而出道，“如果这样处理大理石，它们厚重易碎的缺陷就被改善了，是不是可以变成高空应用了？比如外墙饰面和天花板。”

“是的。”石玉笑起来。

“那我感觉设计大师扎哈做的那些扭来扭去的外墙设计都可以用大理石了，比人造材料可高级多了。”

“是的。设计研究所的项目看来也有戏了，不过还要再做多几次研究，现在只是方向确定没问题。”

二人聊着天，在这个小样板上看到未来的无限可能性，喜不自胜。

叶厂长隔着窗户听到她俩的交谈，睁眼起身坐了起来。昨天夜里他在和石玉研究实验的时候，几个关键突破点都是被石玉发现的，这个小样板的成功，得益于在他多年的研究之上做了更优化的提升，如果单靠他自己琢磨的话，可能不会想到在前进方向上做一些迂回处理。叶厂长着实没有想到自己几十年的超薄技术经验，最后却是被这个女人鼓捣出了新名堂。他一半高兴，一半心中颇不是滋味。

石玉回住处休息，由朱郁郁将样板拿回联振，这个小成品几乎惊动了上下所有员工，颠覆性的实验打破了常人对石头的常规认知。任浪涛笑得合不拢嘴，当即给正在谈合作的几个矿主打电话，邀他们来看看联振的高级材料，给他们开开眼。

这些矿主在沧北都是稍有头面的人，任浪涛早有规划想将他们矿里的品种独家拿下，有了独家才有市场话语权。但是任浪涛谈来谈去都是一张嘴，并没有真金白银拿出来，这些老江湖便打着哈哈陪他玩太极。现在可不同了，折叠大理石样板一亮相，把矿主们都震了，这些人从小玩石头，还从没见过能将石头玩出对折花样的。任浪涛趁他们震荡于新奇中，趁热打铁提出他们独家供货，联振包销每年10万平方。

平时不置可否的这些矿主，有了这块超薄大理石样板的加持，都开始觉得联振市场前景可期，纷纷点了头，在任浪涛的办公室里聊得欢声笑语。

朱郁郁抱着做好的包销合同，迎面碰到外出回来的吴智。吴智用手指一指室内，压低声音道，“这是签什么合同？”

“石总研发的超薄折叠大理石成功了，这些是任总请来的矿主，签包销合同呢。”

“不用付钱那种，年底结算？”

朱郁郁轻点头，吴智喜上眉梢。“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石成金啊，真的牛。”

朱郁郁抱着合同敲门，沉浸在喜悦之中的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个合同是个未来的坑，差点害联振不能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