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好

朱母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睡着了，输液瓶悬吊挂在一侧的架子上。朱郁郁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着，看着液体缓缓从管子里滴落，脑中思绪纷飞。

这是朱母在准备第二次化疗，这次的疗前检查远比第一次的要糟糕，白细胞下降，血小板也下降，连续打了五天升白针后指标勉强上升。朱郁郁去查了一下资料，靠打针强制性升上来的指标对骨髓是有一定损伤的，现在朱母食欲也不太好，只能靠营养液补充体力，朱郁郁有些着急。

就在半小时前，还没睡着的朱母似乎情绪有些低落，对守护在一侧的朱郁郁说了一句话，“如果治疗需要很多钱，就不治了吧。”朱郁郁怔忡了一瞬，家里的经济条件她心里清楚，治病的压力确实不小，但她万万没想到母亲会说出来这句话，想来这也是在朱母心头盘旋良久的一句话。

她没有回复朱母这句话，现在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来，突然悲从心来。她不喜欢告别，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告别，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一些人和事会突然跑得比时间快一些。

悄悄悲恸良久，朱郁郁看到吊瓶里的液体似乎快没了，忙从椅子上起身出去找护士换液。走到门口，看到过道里站着两位头发花白的老阿姨在交谈，二人的年龄都大了，一位努力前倾着身体想讲话大声一些，一位用手招着耳朵想要听得清楚一些，“你要安心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朱郁郁心中一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句话如此耳熟，这是石玉对她说过的话。

石玉淡定说话的神态随之浮现，“这个时刻你的情绪非常重要，父母会直接受你的影响，你一定要稳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些话从时空里闪现而出，安慰了此刻的朱郁郁，朱郁郁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刚刚独处化解完情绪的的她，有了小小崩溃后的重启。

石玉在叶厂长拿来的林林总总好几种基材里，一眼挑中了铝单板，铝单板是以铝为基材，表面用连续式辊涂涂层以及氟碳树脂处理，色泽均匀光滑，而且耐腐蚀力极强。铝板最大的好处是极薄，大约也就1毫米，加上叶厂长切割的1毫米大理石薄板，二者复合依然是薄薄一片，视觉效果先就达到了，至于拉伸性，铝板是以极易加工成型、造型能力强而著名的。

“就拿它来实验吧，感觉匹配度会很高！”石玉捧住铝板，兴致满满。

叶厂长当着任浪涛的面，内心多少有些勉强，却又不得不顺应。以前单单对精明的任浪涛还可用技术来搪塞，现在多了个对技术颇有了解的石玉，又保持着这么旺盛的研究态度。叶厂长隐约觉得，自己的那点底子早晚要不保。

石玉饶有兴致的看着叶厂长吩咐拿来的其他基材，一块块拿起来和超薄大理石贴合在一起查看效果，任浪涛道：“吴智回联振接待设计公司了，一会不能来接你，你跟我的车回去好了。”

“现在每天询单的项目确实不少啊。”石玉翻动着薄石板，突然若有所思，“任总，我需要一个新助理，让吴智脱身出来专谈业务吧。”

“这种小事，你自己决定就好，把招聘安排下去就行。”

“不用招聘，我已经有人选了，是个工作没多久的小姑娘。”

听石玉说到不用招聘的任浪涛点烟的手指一停，又听到后面说是个小姑娘，哈哈一笑，打火机发出清脆的一声。“小事情小事情，你安排好就行。”

返回病房时朱母刚好睁开眼睛，朱郁郁刚和石玉沟通完朱母指标异常的情况，见朱母醒来，上前对她说道，“妈，我刚才委托朋友问过了上海的医生，白细胞和红细胞低都是正常现象，说明第一次化疗的效果会不错。”

朱母神情没有变化，她看着女儿，试图分辨是不是某种宽慰。朱郁郁接着说道：“您安心治疗，这次化疗完了就可以看看情况安排手术了，还有，我工作已经找到了，等您手术完了就去上班。”

“真的？”朱母睁大眼，女儿为陪她看病而失业，这件事一直是她心中的郁结。“是要回上海吗？”

“不回上海，就在沧北。”

“沧北哪有什么好工作呀？都是卖石头。”朱母又露出了忧虑。

“您放心，这家公司不一样，里面的人不一样。”刚和石玉聊完天的朱郁郁信心满满，石玉身上有一种会令人冷静和充满安全的能力。

这次的化疗结果确实如石玉转述的，副反应大的另一面是在提示治疗有效果。朱母胃部的肿瘤边缘缩小明显，胰腺也更清晰地呈现出边界，排除了胰腺。

接到医院的术前安排通知后，朱郁郁和朱父分头行事，陪着朱母去门诊做了颈部置管、拍了胸片，又跑上跑下办完陪床手续、采购术前生活用具。朱郁郁在医院不同楼层奔波的时候，既紧张又激动，既期待又担心，有一种终于要背水一战的心情。

中午时分，朱母的手术完成。主刀医生在咨询室隔着玻璃将病理示意给朱郁郁和朱父看，告诉他们手术非常顺利，冲洗腹腔后的离心也非常干净。玻璃窗口外的朱郁郁双手紧握，听完后内心发出欢呼，前面所有的折磨都是为了成就这个结果。

父女二人充满了松懈下来的深深疲惫，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松软可爱，仿佛恢复了世俗热闹和生气勃发。

朱郁郁第一时间给石玉拨通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石玉握着电话感受到朱郁郁的激动，那是一种征战后的开心。

“术后的照料也要多加注意，尤其前两天。”石玉叮嘱道。

“会的会的，医生说我妈妈年龄不算大，恢复起来应该不会很慢，顺利的话七天就出院了。”

“一周后我在联振欢迎你。”石玉笑道。

“好！”朱郁郁沉浸在跨越逆境的愉悦里，石玉也为她而欣慰。两个女生真心实意体会到了对方给自己的信任。

朱郁郁感受到了自己被淬炼。是的，谁也不会知道生活会毫不留情的带来什么，但撑下去了就会发现，也就是段了不起的经历而已。

一周后，朱母顺利出院，朱郁郁正式加入了联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