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职

开始起疑的大汉神色不太对了，石玉不敢和许经理多做沟通，匆匆挂断电话。大汉已经笃定这个不明来历的女人带着其他目的，转瞬已经双手环抱，露出了敌意。

石玉在脑中快速盘旋脱身之计，突然想到任浪涛提及的叶厂长，气定神闲地说道，“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把叶厂长叫来，我直接跟他聊。”

大汉皱眉：“我们这里没有叶厂长。”

石玉假装做了个吃惊的表情，反问道，“这里不是正兴吗？”

“正什么兴，这里是美和。”大汉为刚才低三下四的陪同而生气，没好气的啐了一口。

石玉连忙道歉，一边急急忙忙快速往外走去，大汉欲言又止，眼看着她的身影几步越过厂门，很快不见了。

从美和工厂脱身之后，石玉飞快地从包里掏出本子，把刚才得到的信息做了快速记录。等收好本子，又连忙给组里的同事打了电话，只听同事在电话里压低嗓门道：“玉姐，咱们的项目被泄密了，院长正在大发脾气，说查出来是谁就滚蛋。”

石玉吃了一惊，立刻打车向机场赶去。从尘土飞扬的沧北落地上海，舱门打开的那一刻，上海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又回到这个精致冷淡的世界，她仿佛一天内穿行了两个不同空间。

顾不得其他，她拎着包急匆匆赶到设计院，人刚踏进办公室，同事们齐刷刷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瞬间鸦雀无声。

许经理亲自在门口迎接：“石总监，王院长叫你马上去一趟他办公室。”

石玉放下包，疾步向王院长办公室走去。

石玉在院长办公室门口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低沉威严的声音，“进来吧。”

她推开门，窗明几净的大办公桌后面端坐着神色严肃的王院长，两手手指交叉相握放在桌面上。这个姿势她很熟悉，通常是有什么重大决策或者重大通报的前兆。

“坐。”王院长说。

石玉侧身坐下。

“亿豪酒店是你负责对接的。”

“是。”

“现在他们找过来，说方案在市场上到处流通，随便花几块钱就买得到，这个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石玉略一思考，沉声回答道：“院长，您想想，哪个负责人会愿意自己的项目出现这种问题，摆明了是要承担责任的，谁会主动砸自己的脚。”

“你接着说。”

“我们所有的项目都是审核通过后先报备综合管理部，然后存进公司的公共盘。要想下载和打开，只有对应有权限的人才能做到。公司有下载权限的人只有一部分，而且所有下载痕迹都可溯源查询。”

王院长放下茶杯，“这些公司有考虑到，都已查过了，一次是综合管理部许总安排的下载，用于历史项目归档；一次是商务部门，用于更新PPT的项目案例；还有一次是你们组的方雪，核对C3的物料信息。这三次的下载都是合规的。”

石玉略一思索，“查阅密码应该只有综合管理部知道。”

“这就是吊诡之处，你这个项目刚完成不久，许经理批量安排了统一下载，按排序归档还没到这个项目。至于做商务PPT的人，因为病假还没和许总对接，也就是只有你们组打开过。你自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石玉闻言，一时拿不准王院长的意思，是在责怪自己，还是说定罪方雪？她退出王院长办公室，脚步有些沉。

等她回到自己办公桌旁边，正是下班时刻，大厅平时这个点儿都是加班的同事，今天却陆陆续续走了大半，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感觉。

她在公司系统上发出一条消息，“你来一下我办公室。”接收人正是下载方案的方雪。

须臾，几声怯怯的敲门声传来。

石玉道：“进来。”

随后探进来一张白净的脸，这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一看就还是个半新的新人。

“你把下载方案的过程说一下，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这个事轰动这么大，方雪解释起来也有些磕磕巴巴。“那天我是接到一个电话，亿豪那边打过来的，说C3房型的灯具尺寸不对，让我核查一下，我就去公共盘下载了……”

“查完的结果呢？”

“结果没发现有问题……”

“把全过程一次性说完！”石玉的声音忍不住大了起来。

方雪吓得站直回复说：“确实没有问题，然后我就去做别的事了。”

“号码多少？”

“我也不记得了，是个手机……”

手机？石玉开始觉得不对头，甲方是个集团公司，管理相对规范，向来工作时间的业务联系都是座机。

“你都不核实就去下载内部文件？你哪里来的密码？”

“那个人让我加微信，我就用PC端加了，他发来的链接显示灯具槽口尺寸误差3cm，方案格式跟我们内部的都一样，我就没多想……密码是上次咪姐跟我说过，我们组的密码都是公司密码后面加字母W，就……自己打开了。”

石玉脑袋嗡的一声，这件事自己洗不掉了，是管理问题，但没想到管理漏洞如此之大。

“你没想过陌生链接不要点么？”

“我看了头像和资料都是亿豪……”方雪自己也意识到了哪里出的问题，已经快哭出来了。

“是那个链接的问题，你马上去联系技术部，看看是否需要把电脑格式化。”

方雪如获大赦，飞快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石玉单手撑住头，万万没想到事情如此。别说王院长不会接受，甲方也一定不会接受，即便一切都是真的。这件事一定需要人戴罪离职，方雪人微言轻，达不到谢罪效果，看来设计院的未来从今日开始就要与她无关了。

她走到窗边，手撑住窗台，平视着高楼闪烁的灯火，地面是车水马龙蜿蜒的街道，她表情平静，但手仍忍不住暗暗弹动着，良久之后，她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件事她已经心知肚明了处理结果，一是明天报警，二是择时引咎辞职。可这个发链接的人到底是谁，难道就是为了要这个设计方案？她隐约觉得没那么简单，却又无从侦探。

第二日，如她预料的一样，她带着方雪前往派出所拿到了报案回执，综合管理部就此写对甲方写了一份情况告知书，同时升级内部管理程序，密码全面做了更新。院里为了平息对方的怒气，主动提出设计费用减半。

这个事件短期内都不会平息，办公室里四处蜚语绵绵。石玉静悄悄向院长提交了引咎辞职报告，院长没有多说什么，但在她办完所有交接工作，抱着私人物品离开的那一刻走到她的办公室，跟她说了一句，“小石，日后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