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的是活着

林佩打开车门下了车。

唐果也打开车门，跟着林佩一起下了车。

两人来到果园门前，伸手拍了拍眼前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消瘦的女孩跑过来打开了大门、

女孩看上去大约十三四岁，长手长脚，身材干瘦，看上去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短头发，皮肤黝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是小鹿一样单纯又无助。

现在学校正在放寒假，但她身上依旧穿着学校发的校服，校服有些旧了，上面还沾着一些洗不掉的污渍，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狼狈。

“你们找谁？”女孩用略带口音的国语问道。

林佩回答道：“我是社区的干部，来找你妈妈米力克木。”

“妈妈在果园里干活呢，我带你们去找她。”女孩让林佩和唐果进了门。

唐果想起林佩曾跟她介绍过米力克木·买买提的家庭情况。

眼前这个女孩就是米力克木·买买提那位正在上初中的大女儿吧。

“你是米力克木的大女儿吗？你叫什么名字？”唐果跟在女孩身后，她一边走，一边询问女孩。

“我叫阿曼古丽。”女孩回答道。

林佩的关注点则在米利克身上。

她微微皱眉，询问阿曼古丽。

“现在这个季节你妈妈还在地里干什么活？”

林佩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按理说现在是农闲季节，室外天寒地冻，根本不是从事农业劳动的季节，木克然木在果园里干什么活呢？

“我妈妈在摘苹果。”阿曼古丽回答道：“我想帮忙，她说外面太冷了，爸爸和奶奶身边也需要人照顾，弟弟还小，我要留在家里好好照顾他们，园子里的活儿她自己一个人干就可以了。”

这个季节还在摘苹果？唐果和林佩对视一眼，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今年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了，被冰雪冻过的果子根本无法储存，因为一旦化冻，果子就会变黑，果肉的细胞壁会被破坏，果肉就会变成一泡水。

米力克木居然还在采摘这样的果子！

林佩和唐果满脑子都是问号，她们跟着阿曼古丽在果园深处找到了米力克木。

这是唐果第一次见米力克木，她深深地被眼前这个女人震撼到了。

米利克身上穿着一件厚实的军绿色劳保大衣，带着手套，头上裹着厚厚的头巾，脸颊冻得通红，皮肤黑黄粗糙，眼角和额头都有了深深的皱纹。

她女儿才上初中，按理说她顶多四十岁，和林佩差不大，但看上去却格外苍老，仿佛五十多岁一般。

命运的手无情地把诸多苦难堆积在一起，统统砸在她身上，时光的刻刀将岁月的痕迹，冷酷地印刻在她脸上，但没有被磨灭的是她眼中的光，那是对生的坚持，对死的无畏，是身处泥淖也要挣扎着活下去的求生欲。

面对这样一个极其不幸，却努力支撑整个家的女人，唐果对她除了同情，还有一丝敬佩在里面。

要知道，死很容易，难的是活着。

“米力克木，你这是在干什么？”林佩疑惑地问。

“园子里还有几棵树上的果子没有摘完，我抓紧时间把它们摘下来。”米力克木的国语不太好，说话口音很重，而且语序也常常出错，不过好在连蒙带猜彼此也能沟通交流。

林佩伸手摘下一个苹果看了看，皱紧眉头说道：“这些果子已经被冻过了，不能再拿去销售或者食用了。”

“可以卖！”米力克木连忙焦急地反驳。

“消费者不是傻子，你这样的果子谁买？”林佩满脸不赞同，“你园子里的苹果摘不完，怎么不早点跟社区说呢？你要是说了，我们肯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困难啊，可是你什么都不说，现在只能白白蒙受更多损失。”

“我……不是的……哎……”米力克木满脸焦急，想要向林佩解释，但是她过于不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灵机一动，对女儿吩咐了几句，然后用维语快速替自己做了解释。

阿曼古丽按照母亲的吩咐，认真听她说完，然后帮她做翻译。

“阿姨，我妈妈刚才说，自从我爸爸出车祸瘫痪以后，社区已经给我们家帮了很多忙了，去年就是社区党支部有所党员和志愿者们一起来我家果园帮忙摘苹果，你们那么忙，却连口水，连口饭都不肯吃，生怕加重我们家的经济负担，今年我们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们了，你们工作也很忙，不能总让你们白干活，所以今天我们家自己摘苹果就行了。”

米力克木朝林佩鞠了一躬，用蹩脚的国语说：“林书记，非常感谢你，我今年本来不打算再去社区麻烦你们，可是现在果窖里的苹果已经开始坏了，我没办法，只能找你们帮忙。树上这些没来得及采摘的苹果，我把它们摘下来，是打算卖给收落地果和坏果的商贩，年后他们一般会再收一批便宜的坏果，这样好歹可以多赚一点钱，总比烂在树上强。”

“原来是这样啊，抱歉，是我误会你了。”林佩听完米力克木结结巴巴、颠三倒四的讲述，这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她对米力克木说：“既然我们今天来了，那就帮你干点活儿，争取把这剩余几棵树上的果子都摘完。”

“我也来吧！”唐果也加入了摘苹果的队伍中。

三人忙碌了一阵天，总算帮米力克木将剩下几棵树上的果子全都摘完了，靠着人多力量大，硬是把米力克木需要一个人花费三天才能完成的工作，一下午就干完了。

唐果跟林佩帮助米力克木把这些摘下来的冻果子收进了果窖中。

去果窖的时候，唐果特意关注了一下果窖里那些苹果的情况，大部分苹果上都有伤疤，而且个头都不大。

唐果转念一想，这样一个水到头、电到头，路到头，位于戈壁滩边上的小果园，确实不能跟那些精耕细作、科学管理，不论是施肥还是浇水都很讲究的果园相比。

米力克木家苹果的质量确实不能够拿到直播间销售，否则会砸了自己的招牌，唐果绝不会这么做，她感到有些遗憾，自己终究还是帮不上什么忙。

米力克木热情地邀请两人去屋里坐坐，留在这里吃完饭再回去。

唐果和林佩都婉拒了这个提议，表示她们只是来探望米力克木，共同寻找对策的，结果却没能帮上什么忙。

临走前，林佩去看望了米力克木的丈夫和婆婆，询问了一下他们近期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社区帮助解决。

两人都说没有困难。

林佩又叮嘱阿曼古丽和她弟弟吐尔洪好好学习，帮助妈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时分，临走前，林佩以个人的名义给米力克木一千元钱，唐果也从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千块钱，塞进米力克木手中。

她满脸歉意地说：“虽然你的苹果品相和等级不够，不能在我的直播间销售，但是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寻找销售渠道，把苹果卖出去。”

“谢谢你们，太感谢你们了。”米力克木握住两人的手连连道谢，她将林佩和唐果送到大门口，目送她们开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