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下程兴华和程元丰父子俩。
程兴华是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的。在急诊科检查后,发现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断了两根肋骨,便被转到了骨一科住院治疗。
这个过程中,住院要用的日常生活用品,他一样都没有准备,就连嘴巴干到起皮,想喝水都喝不着。
程元丰的目光落在父亲干燥起皮的嘴唇上,对他说:“爸,您先休息,我去打点开水。”
“嗯。”程兴华冷着脸,轻哼了一声。
程元丰拎起床头柜旁边的空暖瓶,走出了病房。
他先到水房打了一壶开水,又去护士站要了一只一次性纸杯。
护士叮嘱他只能给病人喂一点水,不要让病人的身体随意移动,以防造成二次伤害。
程元丰点点头,一一记下。
回到病房后,程元丰按照护士的叮嘱,给父亲喂了点水,然后嘱咐程兴华好好休息,不要动。他自己则去医院的超市购买了住院期间需要用的各类生活用品。
程元丰回来后,用塑料盆配了一盆温水,帮父亲洗脸擦身。
程兴华一声不吭,默默看着儿子为他做的一切,目光闪烁,内心似乎正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过了半晌,他总算跟自己怄完气,有些生硬地开了口。
“我又没叫你留下,你留下来做什么?你不是已经跟我决裂,甚至要断绝父子关系,还来照顾我这个讨人厌的老头子做什么?”
程元丰小心翼翼地帮父亲擦拭完身体,换上病号服,正准备把去卫生间倒水,就听到了父亲这番话。
他脚步一顿,转身看向程兴华。
父亲此时明明很虚弱,却非要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既要强,又有些忐忑。
程元丰有很多话想对父亲说,又觉得不合适,千言万语到嘴边,最后只剩下一声轻叹。
“哎……你是我爸,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我就你这一个亲人了,怎么可能真的跟你断绝关系,不管你呢?”
程元丰说完,去卫生间把水倒了,回来后,将塑料盆放在病床下,拖着凳子在病床旁坐下。
他宽慰父亲道:“您就安心养病吧,什么也别想,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这总行了吧。”
“本来就是事实!”程兴华身体动不了,只能用眼睛瞪了儿子一眼。
“对对对!您说什么都对,我没有意见。”程元丰顺着父亲的话安抚道。
程元丰把姿态放得很低,程兴华挑不出刺,只好郁闷地合上嘴巴,闭上眼睛,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程元丰这次确实是真心不想再跟父亲争执了。
他一想到父亲出车祸,浑身是伤的模样,心里就一阵后怕。
若是车祸再严重些,他就要失去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除却生死,皆是小事。
程元丰今天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后,彻底顿悟了。
他头一次仔仔细细打量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显得格外憔悴的父亲,看到他已然斑白的两鬓,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父亲老了,而他能陪伴在他身边的日子也许并不多了,往后的每一天都值得珍惜。
“爸,对不起。”程元丰低头向父亲道歉,“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跟您对着干,即便我们意见不同,我也不该离家出走,您能原谅我吗?”
程兴华闻言,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程元丰,心中有些狐疑。
“你小子什么时候转性了?我没听错吧,你在跟我低头认错?”
“嗯,对,您没听错,我道歉,我认错,我想回家了。”
程兴华冷哼一声,不屑地说:“哼,你小子在外面漂了几个月,现在知道还是家里好吧?你们年轻人,不吃点苦头,就不知道什么叫好日子!”
他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里别提多高兴,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瞬间感觉整个人精气神都好多了。
程元丰顺着父亲的话,附和道:“对对对,您说的都对,您说什么我都赞成,父子俩不该有隔夜仇。”
以前程兴华总烦恼儿子程元丰不听话,不服管教,现在程元丰很听话,事事都顺着他的心意,他心口反倒一堵,莫名有些说不出的憋屈。
程兴华心中憋闷,只好再次闭上眼睛休息。
今天折腾了一上午,程兴华受了伤又受了惊吓,他毕竟不是年轻人了,精力有限,很快疲倦袭来,他渐渐陷入了沉睡。
程元丰见父亲程兴华睡了,于是起身,轻轻帮他掖好被子,防止受凉。
等程元丰安顿好父亲,待他睡下后,这才猛地想起,自己今天约了唐果一起吃午饭,可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已然过了吃饭时间。
程元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和“糖小果”发来的一连串询问信息,整个人愣住了,脑中一片空白,心更是瞬间沉到了谷底。
糟了!他竟一不小心放了唐果鸽子!
程元丰呆愣片刻后,总算回过神来。
他用力搓了把脸,努力找回一些理智。
逃避是不可能逃避的,毕竟是他有错在先,还是先道歉并且向唐果说明情况吧。
至于原计划中向唐果坦白“缘分的天空”是自己的马甲的这件事,只能暂且往后推,等待下一次合适的时机了。
程元丰思索片刻,怀着忐忑的心情,给糖小果发了一条微信。
【缘分的天空】:今天没能按时赴约,放了你鸽子,真的非常抱歉。我父亲今天出了点事,我必须得处理他那边的事,一不小心竟忘了和你约定的时间,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很快,程元丰就收到了唐果回复的消息。
【糖小果】:没关系,既然你家里有事,那你就先忙你那边的事吧,不用管我,我没事,咱们有机会下次再约也行。
程元丰见唐果没有表现出很生气的样子,也没有拉黑自己,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连忙回复消息。
【缘分的天空】:真的很对不起,那就下次有机会再约吧!
【糖小果】:好。
【缘分的天空】:对了,你吃饭了吗?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了……
【糖小果】:放心吧,我看你一直没来,就先吃了,你忙归忙,别忘了吃饭。
【缘分的天空】:谢谢关心,现在天黑得早,你一个女孩子,早点回家比较好,路上注意安全。
【糖小果】:嗯,好的,再见。
城市的另一边,唐果打完字,将消息发出后,揉了揉自己已经饿过头的胃,起身离开了胡桃里。
走出大门,冷风夹杂着雪粒迎面吹来,外面又下雪了,唐果打了个大喷嚏,觉得鼻头酸酸的有点难受。
她裹紧身上的羽绒服,顶着寒风和细雪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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