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两难的抉择

程元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出租屋是附近农户家中的自建房，排成回字形，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外来务工人员，形成了一个鱼龙混杂的大杂院。

屋内狭小逼仄，一整天都照不到阳光，因此显得格外阴冷潮湿。屋子里的墙壁和地面都是水泥的，仿佛一间小小的水泥牢笼。

程元丰进屋就打开了电灯。

昏黄的灯光总算照亮了这小小一间屋子。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旧课桌。

旧课桌靠窗摆放，油漆斑驳，上面不知被哪个学生刻了个“早”字，一条腿原本有点短，房东找来他儿子的旧课本垫在下面，这才勉强站稳。上面放着程元丰昨天晚上没吃完忘记扔掉的剩外卖，以及一些日常生活用品。

床脚处放着一只行李箱，程元丰从家里带出来的几件衣服和一些私人物品平时就收纳在里面。

墙上钉了两根钉子，拉了一条绳子，用来晾衣服。

墙角有一丛落满灰尘的蜘蛛网，但蜘蛛早已不见踪影。

程元丰在床上躺了下来，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一边是亲人，一边是刚起步的事业，程元丰陷入了两难境地。

突然，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将他从纷乱的心事中拉回了现实。

程元丰打开微信看了起来。

消息是唐果的一名老粉【白日梦】发来的。

【白日梦】：大佬，您在吗？

【白日梦】：小果被人黑了，您知道吗？

【白日梦】：我们势单力薄干不过黑子们，大佬求助啊！

【白日梦】：大哭.jpg

程元丰看着“白日梦”发来的消息，动了动手指，回复了她一个问号。

【缘分的天空】：？

如果此刻唐果在他身边，就会赫然发现他的微信昵称竟然是“缘分的天空”！

没错，糖小果的榜一大哥“缘分的天空”正是程元丰的小号。

“白日梦”以为“缘分的天空”还不知道唐果最近遇上了麻烦，于是绘声绘色地向榜一大哥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一言以蔽之，唐果被人欺负了，需要榜一大哥，帮忙支援。

【缘分的天空】：我知道了，这几天辛苦大家了，大家一定要相信小果，小果不是那样的人。

【白日梦】：嗯嗯，大佬放心，我们相信小果的人品！

【缘分的天空】：我这件事我已经有点头绪了，交给我去处理吧，要是小果因为这件事心情不好，麻烦你们多关心关心她，哄哄她。

【白日梦】：收到！大佬放心，这个我能行！

程元丰跟“白日梦”聊完，刚要收起手机，牛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电话一接通，牛哥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抱怨起来。

“小程总，你可把我害惨了！”

牛哥的大嗓门从电话里传来，震得程元丰耳朵“嗡嗡”直响。

“刚才程总给我打电话，问是不是我给你通风报信了，把我数落了一顿。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把这事说出去吗？程总怎么就知道了呢？”

程元丰连忙说道：“我确实去见我爸了，但是并没有提起你，这点信用我还是有的。”

“哎……你说我冤不冤，夹在你们父子之间两头受气？”

“牛哥，其实我也正打算给你打电话呢，没想到你就把电话打来了。”程元丰严肃地说：“我爸既然是找你帮的忙，那你一定有那些互联网水军的联系方式吧，你赶紧让他们收手。我爸现在年纪大了，固执得很，不肯听劝，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错再错。”

“兄弟，这事不是哥哥我不肯帮你，只是……”牛哥似乎有些为难。

程元丰打断了他。

“没有只是，现在收手，双方还能私了，若是一意孤行，最终必然要承担严重的法律后果。更何况红旗坡的果农、电商、收购商看似都有各自的利益，其实本质上大家都是绑在同一条产业链上的蚂蚱，唐果自己的口碑背后其实还有冰糖心苹果的口碑，我们不能因为私人恩怨，把冰糖心苹果好不容易打出去的口碑败坏掉。你经验比我丰富，比我更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我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帮我这一次。”

程元丰说得很中肯，牛哥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知道怎么做最能趋利避害。

当初程兴华找他帮忙的时候，他没有拒绝，是因为他心里打着坐山观虎斗的计划，唐果做电商，最近发展势头很猛，是他的竞争对手，程兴华作为本地最大的收购商，也是他的竞争对手，程兴华要对付唐果，他乐见其成，两人在对抗中造成损耗，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他何乐而不为呢？

如今听了程元丰这番话，牛哥终于有些后怕。

不论是从法律层面上来说，还是从可能造成的一些不良后果方面来说，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竟一时糊涂，没有从长远的角度考虑问题，确实是他疏忽了。

“行吧，那我试试看……”牛哥支支吾吾了半天，总算松了口。

同时，他不忘叮嘱道：“你爸那边你自己搞定，你别怪兄弟不仗义，你爸要是给我打电话，我就照实说是你的主意。”

“行，你照实跟他说就行，我没意见，他有任何不满都算在我头上，让他来找我。”

两人约定好，便结束了这通电话。

程元丰想起今天下班时，唐果的脸色十分难看，一副心情低落的样子，感到心疼极了。

他点开与唐果的微信聊天界面，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在对话框中反复修改了好几次，才给唐果发过去一条信息。

【缘分的天空】：直播间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我们这些老粉都知道你为人，我们永远都会支持你，你要相信邪不胜正，不要被那些充满恶意言论影响，保持好心情，我相信事情一定很快就会有转机。

旁白，很快他就收到了唐果的回复。

【糖小果】：谢谢。

唐果的回复只有两个字，完全看不出喜怒。

程元丰心情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究竟有没有安慰到唐果，如今他只能盼望牛哥办事靠谱一点，不要再让错误继续下去。

牛哥的办事效率很快，当天晚上，闹事不答应和解，要求十倍赔偿的买家就纷纷偃旗息鼓了。他们不仅撤回投诉，删掉差评和图片，甚至连连退款都不要了。

唐果从收到第一条信息提醒后就立刻打开电脑，登陆后台，守在电脑屏幕前，一直到凌晨两点半，最后一条差评也被买家主动删除了，唐果这才从紧张与震惊中回过神。

她心里觉得这这次售后危机事件十分蹊跷。

这些水军来得突然，撤退得也很突然，事情的反转来得太突然、太魔幻，以至于她事先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唐果喃喃自语道：“难道真是我在直播间的普法起作用了？那些黑粉、水军害怕承担法律责任所以主动撤退了？”

显然，事情真相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

但，这道坎过去了，总归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