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默契

苏远哲跟张志强也就短短两个月没见面，可不知怎么，一见面就跟陌生人一样。

他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到了厂子，他把张志强带到各处转了一下。张志强的眉头是越锁越紧，面沉似水。

“老苏啊，我知道你也挺不容易的，我说几条我的意见吧。”张志强开口道。

“不急，把你的住处安排一下。宿舍你是住不了，你年纪也大了，谢大仙那里实在塞不下人，如果送到家属宿舍，每天来回上班还要走很远，要不住在医务室？”

这是苏远哲搅尽脑汁才找出来的安置办法。

多余的车没有，这路走着还摔跟头呢，不能让张志强骑自行车，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住医务室，每天就在厂子里坐阵，苏远哲出去跑，这可是皆大欢喜的事。

张志强黑着脸跟苏远哲进了医务室，看到贾石头时怔住了。

贾石头原来在厂子里就是挂名的，老滑头，名声不怎么样。

“他……”

“他现在是我们厂医，别小瞧他，打针针灸都会几把手了。”苏远哲笑道。

“张厂长来了！您睡这张床吧，这个靠炉子近离门口远，暖和！”

贾石头那是机灵鬼透亮呗儿小金豆子不吃亏，只要他愿意，把谁都能哄好了，可是今天明显的张志强没吃那套。

苏远哲帮着把他的行李铺到床上。张志强这才转向苏远哲。

“晚上就我自己睡这里？”

“啊，不，我也睡这里。”贾石头忙说，心里可是算盘打起来了，都说张志强是老古董，为人刻板不会变通，不是来这里也这套吧。

怎么的他住进来，还得把贾石头撵出去？苏远哲也有点头大了。

“老贾是厂医，住这里方便，晚上有工人需要看病直接找他，不用挨个铺找人，把人都给折腾起来。”苏远哲只能耐心解释。

这个解释张志强才勉强接受，没再说什么。

“那你出去一下，我跟苏厂长谈一下工作。”张志强还是很不客气。

贾石头悻悻地走出去。

“张厂长，您说。”苏远哲也意识到了，张志强不好打交道，他改了口，不叫老张了。

原来在老厂时，感觉人很和善的，他们相互之间都是老苏老张的叫着，虽然差着十几岁，也算忘年交，怎么换个环境，人就变样了？

“这样说吧，刚我看了一下，我们厂的问题很大，要整顿。”

张志强一句话，苏远哲心里又格登一下。这等于把他两个月的心血都否定了。

“呵呵，您来了，这事儿就交给您，您是主抓管理的，我主抓生产就行。”苏远哲直接做好了分工。

“行，有你这句话就行。明天全员停工，打扫卫生，你看那宿舍都住成什么样了！食堂乌漆麻黑的，你们也吃得下去！”张志强义愤填膺。

他这番话，把苏远哲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全，全员停工，那可不行，车皮谁卸啊，少一班还不行呢。”苏远哲吓得直摆手。

“那就休班的人干活！”

“食堂这些女工，非常辛苦。每天都睡不上六个小时，早上三点多就要起来蒸饽饽，一天三顿饭，有时还要给夜班工人送餐，还要发面采买洗菜……工人们三班倒，她们可是只有一班，就可着这些人折腾呢。”苏远哲忍不住替食堂的女工们发声了。

“那也不是卫生条件不好的借口吧。”张志强还挺有理。

苏远哲苦笑一下，发现跟他没办法勾通。

“行，你安排吧，我把生产抓好就行了，我排好的班，不能动，按时都给我出工，别的我不管。”苏远哲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起身走了出来。

孙静香在不远处等着他，他小跑过去，夫妻二人在厂区里散起步来。

“别生气，我知道老张是什么人，那人有时古板得不讲理。”孙静香是来安慰苏远哲的。

“原来在厂子，也没发现他这样啊。”苏远哲也是满腹的怨气。

“原来在厂子，环境不一样。那时你们没有矛盾冲突，什么都是现成在，生产也简单，管理也容易。可是现在是从零到一，到二，再到十，那么简单呢？”孙静香和风细雨，一番话把苏远哲说得也没脾气了。

“要是让你跟我搭班子多好，我就缺你这样的。”

“我不是跟你搭着班子呢，一起培养两个小混球儿。对了，昨天我爸来信，说我大哥死活不肯过来，他也劝不动。”

“我知道了，大哥未必做得起大嫂的主，随他们吧。”苏远哲知道大嫂是最有心机的，这边情况不稳，她不会吐口。可惜了大舅哥那么个技术人才，用不上。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大哥的手艺了，我慢慢写信劝，怎么也把人给你弄来。噫？又下雪了？”孙静香伸出青白的小手，接了一片雪花，雪花落到她的手上就化了。

“你说这天气，能露天开工吗？”一想到最新任务，苏远哲又发愁了。

“露天开工？你开什么玩笑，这是铁疙瘩，弄不好一伸手就沾一层皮去。”孙静香摇了摇头。

“可是必须开工呢？”苏远哲的目光看向前面那幢风雪中的厂房，大机床安装进去，再弄出来是不可能的，再等着下个厂房盖好，黄花菜都凉了，他没有退路可走，只有露天开工一条。

不等他研究露天开工的事，张志强那里先开了个大会。

本来苏远哲也想开个会，欢迎张志强一下，但是没想到他先自己张罗起来，这就有点尴尬了。

不过非常时期，苏远哲也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计较，就让他去吧。

听说来了新领导，大家心知肚明，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要烧的。

苏远哲是想着，帮张志强踢一下场子。过来这两个月，他跟工人们的感情太深了，怕大家一时接受不了新领导。可是没想到张志强根本不用他，把人集合直接开讲。

他的行为，引起很多人的反感，会场的气氛一时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