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丢了

鲁嫂又找了一圈，正好到了车皮，工人们一涌而上，现场一片混乱。

“你快点，不行就走吧，他天天在这儿跑还能丢了？还得做晚上饭呢！”翠花有点等不及了，回去的车都装好了，就等鲁嫂一人。

“那，那走吧。”鲁嫂心里不安，可是没办法，只能乖乖上车。

又不放心，站起来喊张三。

“你给看着点，看到铁蛋让他别乱跑。”

这话等于没说，也不知张三听到没有。鲁嫂坐在车上，只觉得心往下沉，重重的坠得难受。

苏远哲和李松石回来时，刚卸完一车，大家都累虚脱了，也不管天寒地冻，三三俩俩躺在大木箱子上。

李松石回到货厂眼睛就不闲着，四下看，这是在找铁蛋。两个人在货厂就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谁也离不开谁。

看了一圈无果，他大步走到张三面前，生硬地说了两个字，“铁蛋！”

张三仰面躺着，身上直冒白气，衣服都快被汗水打透了。

听李松石说话，一机灵蹦起来，四下看一眼，不知怎么也觉得有点慌，他抢过李松石的小本，写了两行字，“中午鲁嫂就找了，没看到。”

李松石接过去看了一眼，当时头嗡的一下。

他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货厂突然变得安静了，苏远哲在查看进度，感觉到异样，抬起头。

“铁蛋！快找孩子！”张三一句话，把半死不活的人群给激起了一层浪，众人纷纷起身。

“铁蛋！”

众人一边喊一边沿着铁路跑。

红星厂的工人帮他们的忙，也累够呛，见状也加入找孩子的行列。

可是平日里让人烦得不行，长了三头六臂一般，精力无限的熊孩子，就是不见了。

大家把货厂翻了一个底朝上，就是没见孩子的影儿。这时又有车皮呼啸着冲进车站，新的一轮会战开始了。

苏远哲看着装得满满的车厢，心里明白，这要是误了时间，以后就后一直落后，很可能抢不回来这个差儿。

“干活吧！”老鲁不等他说话，先喊道，率先冲向车厢。

李松石眼睛红得像兔子，泪水在眼圈打转，拳头攥得死死的。

可是身不由已，他不能不投入到工作中，离了他，玩不转。

这一车卸得比平时要快得多，大家都拼了。最后一箱落地，没有人去抽烟休息，继续找孩子。

很快到了晚饭时间，鲁嫂不等送饭的车停稳，就先跳了下来，差点崴了脚。

“铁蛋呢？”她向离她最近的那个工人问。

工人摇了摇头，没说话。

“啊！孩子呢？”鲁嫂一眼看到李松石。

李松石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他听不到，可是知道鲁嫂问的是什么。

“我的孩子呢？”鲁嫂又拉住苏远哲。

“没找到。”苏远哲把这沉重的三个字说了出去。鲁嫂脚一软，坐到了地上。

“这咋整，这咋整，老鲁家要绝后了。”

这次厂子北迁，这么多带家属的过来，第一批只有老鲁带上孩子了，是有个心照不宣的原因。

老鲁做地下党时，被捕受刑，身体重创，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另外两个儿子都是为了革命牺牲的，现在又是不安稳的时候，不能让他把这个孩子扔在老家，万一再有事，不好交待。

可谁成想，孩子带过来了，一样是给丢了。

“这孩子上午一直说困，吃感冒药的原因吧？”张三回忆起来。

“对对，中午也是，坐着都要睡着了。”

“这要是睡在哪个车厢里，被拉走了，那不得冻死？”不知谁嘴欠，说了这句，可虽然难听，也是实情。

众人心又提起来。

岂止是冻死，这里对一个孩子来说，处处是危险。只是之前没有想那么多。

很从货箱都是临时一摆，放得稳不稳都不好说，哪个掉下来，都能把人砸成肉饼……

“找，快找！”苏远哲不敢想了。

现在已经到了下白班的时间，到点回去休息的工人们，都没有走，自发开始帮忙找孩子。

货场翻了几遍，是真没有了，众人不由得一阵阵失望。

鲁嫂像疯了一样，不停地跑，不停地喊，嗓子早哑了，翠花不放心，紧紧跟着她。

老鲁到是没怎么激动，只是更沉默了，也是一刻不停地来回跑，嘴紧紧抿着，铁蛋两个字都不敢叫出口。

到现在大家心里都明白，铁蛋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是都不想面对现实。

苏远哲是当家的，他最清楚现在的情况。工是不能停的，这班人需要马上回去休整。可人心是肉长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谁接受得了，怎么也得留最后一点希望吧。

这句收工，是很难说得出口的。

“收工吧。”

话是老鲁说的，鲁嫂正好跑过来，听到这两个字，眼里的绝望，让人不忍看。

“走，我们回家。”老鲁走过去，鲁嫂像是全身的力气都泄了，无力地向他的肩上一靠，嚎啕大哭起来，她抬起手，拳头一下一下砸向老鲁的胸口，越砸越无力。

老鲁等她哭得差不多，伸手把她拦腰抱起，大步得食堂的车走去。

众人沉默着，跟在他们的身后。

苏远哲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趁着没人看见，他忙抹了一把。一转身，李松石没影儿了。

苏远哲明白，李松石对铁蛋的感情深厚，这是不肯轻易放弃，又到处找了。

他也没打算就这样回去。怎么也不能放弃最后一点希望，万一孩子真是吃了药，在哪里睡着了，24小时内找到，兴许还能活一条命。

李松石没在车站附近，苏远哲转了一大圈也没看到人。

他不由得埋怨，这个李松石也是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在这么个危险地方，他一个听不到的人，乱跑起来，危险不比一个乱跑的孩子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