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坎

第二天下午，村委会大院内停了两辆车，分别是派出所和种子公司的。

种子公司的陈经理亲自送来的检测报告显示，合作社种下去的玉米种子，就不是他们公司的，也不是有机玉米，而是转基因玉米留下来的种子。

同时，陈经理向吴振兴做了科普，美国转基因玉米在收成后，留下来的种子是不能再发芽的。

吴振兴等村干部，以及那十家入股的村民，都愕然不已。

“也就是说，吴书记买的种子被掉包了？”徐四平猜测道。

陈经理点点头，“嗯，可以这么说。”

赵老蔫纳闷道，“上次吴书记买回来了五袋种子，想要掉包可不容易啊。”

陈经理微笑道，“那我们就不清楚了。反正，我们的有机玉米种子，质量绝对是信得过的。”

这时，韩成功说道，“吴书记，既然确定是被掉包的，那我们先去合作社现场查一下。”

吴振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韩所长，我带你们去。”徐四平说道。

徐四平带着韩成功等民警出了村委会，前往后院的合作社现场调查。

吴振兴沉默良久后，才开口问陈经理，“陈经理，现在补种已经来不及了，可是这块地中不能荒着，你有啥解决办法吗？”

陈经理思忖片刻，“现在种正常的农作物，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种我们公司的短期玉米。”

“啥？短期玉米？”赵老蔫难以接受地摇了摇头，仿佛在刻意强调什么。

那十户股东见状，纷纷发表意见，全都表示拒绝种植短期玉米。

“别闹了，那玩意儿做猪饲料，猪都不愿意吃，卖给谁呀？”

“是啊，就算卖出去了，那价格比普通玉米都低，根本就没有啥意思，不是干赔钱吗！”

“吴书记，多的不说，少的不唠，赶紧把股金退给我们，这才是关键。”

“对对对，赶紧退股金。退了股金，你们村委会愿意种啥就种啥，跟我们就没关系了！”

“退股金！退股金！退股金……”

十家股东高呼着退股金，一浪高过一浪，差点就把房盖子掀翻了。

“乡亲们！安静！听我说两句！”吴振兴高声道。

但是，村民股东的抗议声仍旧没有停下来。

“咣咣咣咣！”

这时，张慧娟走了进来。她一手拿个洗脸盆，一手握着一根木棍。

刺耳的敲盆声，让屋内的噪音瞬间安静下来。

“能不能让吴书记说话！你们这样吵，有啥意思啊！解决问题，不得商量着来吗！”

张慧娟这股子泼辣劲儿上来，那十家股东还真就不说话了。

吴振兴见安静了，便正色道，“乡亲们，补种短期玉米，这是唯一的选择。但确实卖不上价，去掉成本，其实根本挣不了钱。那么这样，等秋收的时候，我以振兴公司的名义，以有机粮食的价格收购这批短期玉米！”

十家股东面面相觑，仍旧有点不放心。

“等到秋天还有大半年呢，我们凭啥相信你啊，吴书记。”

吴振兴微笑着回应，“你们这个顾虑，我已经想到了。放心，给我一个礼拜时间，我会把振兴商贸和咱们合作社的采购合同签署完毕。到时候白纸黑字，谁想抵赖都不好使。”

“啥？七天？用不着吧？那振兴商贸是你的公司，签署收购合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其他几位村民股东点头，表示认同。

吴振兴笑着解释道，“公司确实是我的，但公司是股份制的，也有其他股东，我得和他们商量，得做他们的工作。”

“那就等签了合同，再补种短期苞米！”一个股东建议道。

其他股东面面相觑，旋即点点头，“同意。”

吴振兴想要争取先补种，但是想了想又算了。

“吴书记，现场我们已经勘查完了。”

这时，韩成功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徐四平和另外两个民警。

吴振兴忙问，“查出来了吗？”

徐四平摇了摇头，“没有。”

“合作社的监控视频，事发当天的内容有一块是缺失的。”韩成功说道。

“缺失的？”吴振兴眉头紧蹙，“合作社的监控一直都是开着的啊。”

“估计也是人为的。”韩成功推测道。

张慧娟问道，“韩所，也就是说，这个掉包种子的人，无从查起了呗？”

“当然也不是。”韩成功微笑道，“虽然合作社的监控缺失了线索，但是我们却从十字路口的监控，找到了一个嫌疑人。可是，由于是晚上，光线太暗，没有看清。到底是谁，我们得回去经过技术分析。吴书记，如果在村口再架设一个摄像头，那就好了。村口有灯光，可以看得清楚一些。”

吴振兴叹道，“当时因为村口那几家拦着，就没有安装监控。”

自从警方将线索带回去做技术分析后，整个富强村的人都成了大侦探，茶余饭后闲扯淡，都在猜测掉包种子的嫌疑人是谁。

村里人此时倒是因为猜测嫌疑人而增加了乐趣，可是吴振兴现在可就犯愁了。

既然答应了村民股东要以上海公司名义签署采购合同，就得通过妻子薛彩凤那一关。

至于商贸公司的其他小股东，都是自己曾经的好兄弟，倒是不会有任何障碍。

薛彩凤这一关如果过不去，那么吴振兴对村民股东的承诺就无法兑现。

当天晚上，吴振兴喝了点酒，想一次壮壮胆子，然后与薛彩凤进行了一次视频通话。

薛彩凤一边扶着面膜，一边问道，“吴振兴，大晚上不睡觉，你给我发什么视频？”

“想你了呗。”吴振兴先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咋的，不接受啊？”

“对，不接受，烦你。”薛彩凤回道，“以后啊，咱俩各过各的。这大半年来，我都习惯了。”

吴振兴心里清楚，薛彩凤这是在说气话，“别生气，等我回去，好好给你和闺女赔罪，嘿嘿。”

薛彩凤一脸警觉，“吴振兴，你今天晚上有点不对劲啊。说吧，你是不是有事儿？”

吴振兴怔了一下，见薛彩凤这么快就把自己戳穿了，只好坦白从宽，“嗯，是有那么点小事儿，有点不好意思说。”

“哦，不好意思说呀。那成全你，就别说了。”薛彩凤拿着手机，来到床上看书。

“不不，我得说。”吴振兴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把想用振兴商贸签订收购短期玉米合同的事，如实告知了妻子。

薛彩凤听完后，情绪并没有多强烈，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个字，“哦。”

这短短一个字，把吴振兴搞得不知该怎么接招了，“彩凤，那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薛彩凤放下书，突然反问道，“吴振兴，你说天上能掉馅饼吗？”

“不能啊。”吴振兴回答的很果断。

薛彩凤笑了笑，“哦，你知道啊？洗洗睡吧，晚安。”说罢，关闭了视频通话。

吴振兴望着手机，旋即反应过来，薛彩凤的态度很明确了。

墙上挂竹帘子，没门儿啊！

第二天上午，吴振兴再次给薛彩凤打了电话，但是薛彩凤还是之前的态度。

吴振兴锲而不舍地用电话对薛彩凤狂轰乱炸，甚至动用了女儿吴娇娇的关系，但是依然没用。

最后，薛彩凤干脆拉黑了吴振兴。

走投无路的吴振兴，最终把希望寄托在了那些商界朋友身上。

“喂，张总，我是吴振兴。啊对，我在富强村当村支书呢。我这有短期玉米，你看你能按照有机玉米价格收吗？算是帮帮忙吧，等我们合作社挣钱了，我肯定给您找补回来。啊？那行，那这样吧，没事儿。”

“……李总，你不是刚开了一家酒厂吗？短期玉米也能酿酒的。我知道质量是差，但是帮帮忙，回头我再给您找补。喂？哦，好好好，那你先忙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啊，您公司倒闭了啊？我还寻思你那饲料厂正好可以用得上呢。没事儿没事儿，有空去上海喝酒哈。好好，再见。”

吴振兴拨打了十几个有可能用到玉米的商界朋友，但是都没有成功。不是公司倒闭了，就是假装有事，要么找了其他接口把电话给挂了。吴振兴在绝望之中，也很理解那些拒绝的朋友。毕竟，谁愿意高价买这种垃圾玉米呢？

俗话说得好，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愁。

吴振兴这儿这愁着呢，沈长河那头正美滋滋地抽着雪茄。

沈长河坐在客厅内，屋内播放轻音乐，他点燃一支雪茄，像模像样地抽着。

这盒雪茄是朋友送的，之前从来没接触过这么高端的东西。沈长河深吸了一口，结果呛得差一点死过去。

“长河！长河！”妻子赵玉洁急忙跑过来，给沈长河用力地捶着后背。

好一会儿，沈长河缓了过来，也才想起来朋友交代过，雪茄和香烟不一样，是不能过肺的。

沈长河笑呵呵地看着手里的雪茄，“这玩意儿，劲儿也太大了。”

“沈长河，回来我就看你一直在乐，厂里又签了大订单？”赵玉洁好奇地问。

“比签了大订单还高兴呢！呵呵。”沈长河又尝试吸了一口雪茄，这次学乖了，没往肺子里吸。

赵玉洁思忖片刻，坐在了一旁，“不会是因为吴振兴吧？”

沈长河看向妻子，“聪明如你！吴振兴这回是王八钻灶坑，憋气又窝火啊，哈哈哈。”

赵玉洁一声叹息，“长河，你和爸一直针对人家，有意思吗？就不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啊？”

沈长河冷哼道，“妇人之仁！吴振兴不垮，我和爹永无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