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一人

“沉沉？”

一道干净微沉的声线传来。

金沉沉瞬时从那回忆里无处置身的窘迫中回神，眸子里怒意却还没有消散，下意识看向声音主人时，视线仍是愤懑，配合着微抿的唇角，落在众人眼里成了别种意味。

化妆室内，一时鸦雀无声。

其余几人默契地交换目光，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眼神一水儿的滴溜溜在金沉沉、季浮山、余瑶瑶之间来回转换。

“怎么了？”

她声音冷淡。

啧啧……这反应吃醋了吧？几人继续着手上的事情，耳朵丝毫不放过任何动静。

化妆师馨儿假借观看妆效，瞥了眼镜子，瞧见余瑶瑶脸色青了又黑，硬是咬牙没有出声。

这也难怪，毕竟刚刚万帆过来请的是她，她还得意洋洋地炫耀一番。

此刻季先生进来却开口找的是金沉沉，当众打脸，怎么下得来台。

季浮山悠悠迈了两步，离她更近，开口：“今天我们去选婚纱。”

他盯着金沉沉的表情，看她眉毛暗皱眨眼间又舒平，面上不为所动。

季浮山笑一声：“倒是余小姐眼光不错，不如我们请她去，帮我们参考下？”

语气平常就像是在商量今天的晚餐是什么。

化妆师馨儿笔下顿时一个不稳，业务熟练的她本该一笔流畅画完的眼线此刻突兀地往上飞去，身上一阵冷汗，然而笔下的演员却毫无所察，保持着笔直的坐姿，眼睛倒是倾尽全力往金沉沉那边觑去，馨儿连忙擦去，重新再画一次。

金沉沉直起身，懒懒地朝余瑶瑶那边看去，“那就走吧。”

“季总呀，肯定是觉得上次那家餐厅的菜还不错，想请我再去一次。”

先前自鸣得意的言论如同自动回响的喇叭，刚刚语气中的趾高气昂此刻叫余瑶瑶上不去下不来，现下金沉沉大度的模样更是叫她火大。

余瑶瑶僵直地坐在椅上，仍是盯着面前的镜子，不肯多看他们两眼：“季总过赞了，我的眼光那里好？就连男人我都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

厉害！厉害！

今天果然见识到了，这语气不阴不阳倒像是在别扭的撒娇，小三上位果然不简单。

季浮山只是在她出声的时候掠了她一眼，目光又再次回到金沉沉身上，期待着她难堪的神情。

随着化妆室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其余几人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不少，各自都屏着气尽量降低存在感，生怕哪天季总想起自己被落了面子派人来封他们的口。

一道笔直的身影闪过。

余瑶瑶抬头看见万帆正沉默着看她，顿时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连忙起身，都不用助理拿包，走到季浮山面前。

“季总，对不起……我刚刚一时没有控制住，你知道人家的嘛。”

金沉沉半边眉头扬起，接过话头，好脾气地说道：“没事，我知道的。”

她盯着余瑶瑶手上那只昂贵却俗气的包，不客气地笑了笑：“知道你眼光确实不好，刚好你选中哪款，就是帮我避雷了。”

“扑哧——”

馨儿没忍住笑出声，再看她脸都被憋红了，她连忙掩饰道：“突然想起来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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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坐落于一条民国时期保留到现在的街道，街道两旁皆是高大蔽日的梧桐树。店内婚纱是由世界各地的知名婚纱设计师纯手工打造，每条耗时最短几个月，最长几年。但客人来选的时候，却并不告知裙子的设计师是哪位，只凭眼缘选购后才告知，无名由此得来。

无名一向门可罗雀，昂贵的价格让绝大多数人退步。

这一日，店内仍旧清冷。

门前却突然来了两辆车，车门被打开，跨出位高大挺拔的先生，面容淸俊。另一边，司机打开车门，身形纤细姿态同样挺拔的女士迈出。

两人并身而立，极其般配。

直至后面那辆车被“砰”的一声甩上车门，店员才把目光挪到那边，一个貌似清纯却面色不善的女士急冲冲地走到那位先生身旁。

那位先生竟然颇为怜爱地看着她，轻声两句，似乎是在安慰她。

这——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腹诽几句，店员此时训练有素地躬身欢迎客人进店。

“季总。”

余瑶瑶跺了跺脚，又不知道说什么，暗自住了口。

这是季总求婚过后，第一次邀请她出来，她不想因为一时的争风斗气失去接下来见面的机会。

店员极有眼色地走在季浮山身旁，为他开始介绍，不清楚究竟是为哪位女士选购，但总归是这位先生带来的没错。

“这件。”

进店没有两分钟，金沉沉随手一指陈列架，表示自己已经选好了。

这个婚礼于她而言不过是个笑话，婚纱在她眼中曾是最神圣的礼服，可面对季浮山，她连敷衍都懒得演，哪怕是块白纱她都不会介意。

“那就这件。”

季浮山随着她的心意，比她更加敷衍，自己坐在休息处的沙发上，眼中光彩比起在化妆室时略微暗淡些，恹恹地朝万帆偏头：“去帮我选身礼服。”

被邀来参考的余瑶瑶不去金沉沉那里，此刻殷勤地坐在季浮山的身旁，嗓音拿捏成软软的状态：“季总，您不舒服吗？”说着伸出手，正欲抚上他的额头。

“你看！”其余侍候在外的店员戳了戳另外一位店员，“快看快看，正室在试穿婚纱，外面这边又黏黏糊糊起来。”

“我怎么看那个女人有点眼熟啊，是不是？是不是余瑶瑶啊？”

另外一位店员皱眉，苦苦在脑海中比对着最近看过的那部剧中女主和面前的这张脸。

季浮山抬起手腕隔开她伸过来的手，眸光凌厉如刀，他问：“祝桑桑的骨折，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季总，您怎么能这么想我。”

余瑶瑶当面被问了个脸白，事情确实不是她做的，突然被这样问，倒是有些委屈。

“女士，您穿这件真得是太漂亮了。”

店员望着刚刚走出试衣间的金沉沉一脸惊艳。

简约抹胸的绸缎婚纱高腰大拖尾极其贴身，头发被挽成复古隆起的发髻，水晶薄纱的头纱层层叠叠罩住了她光洁的脸庞。

高大的穹顶，巨大的落地镜前，冷清的灯光自高处落在身上。

她高雅，圣洁，却也是孤身一人。

只一双琥珀眼通透地望向他与余瑶瑶握在一起的手。

瞧见这般的她，季浮山先是笑了，眸中缓缓升起一点亮，及至触到她漠然的目光，嘴角几度欲再扬起却又落下。

最后凉薄的唇还是抿成一条生硬的线。

索性再不看她，偏过头和余瑶瑶暧昧笑道：“我只是怕她会来找你麻烦。”

余瑶瑶装模作样想要娇羞回应，耳旁却似听到一声叹息，想要抓住时却又清浅到心疑是自己的错觉，只好尴尬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