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一）

人群比前面稍稍稀了一些，但还是有很多年轻人抱着胳膊，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安继明也不能拿这些人怎么样，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刚装上的松木大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当看到黄耕明抬着木板走进来时，他的心情是多么的畅快啊，用了快七八年的黑乎乎的向日葵杆绳子串起来的门终于被拆除，换之以自己曾梦寐以求的松木门扇。

可是现在，说不定过一会这扇门板也会被黄耕明背走。他既然已经确定了卖扣件的地方，自然是去这地方交涉。

安继明开始有点后悔早上不该贪时间，就近卖与那个收破烂的。偏偏在他心情最不好的时候，魏新民走上前来，拉住他胳膊说了句：“等一等？”

安继明回头就看到魏新民一脸严肃的面庞，问了句：“干嘛？”

“你不解释解释？”魏新民故意反问他。

安继明沉吟了一下，他知道魏新民是为了自己砸人厨房的事来呢，这事他早已有了对策，就是死咬魏学文害他家苹果的事，虽说这事自己没有亲见，但这村里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安继明冷笑了一声：“解释啥？你不看看我那果树么？一个苹果都没呢。连枝条都给我掰折断了，来年还不知道结不结果呢，我没找你麻烦就算好了，你反倒恶人先告状……”

魏新民听的气一下子上来，问：“这就是打砸我家的理由？你哪只眼睛看到学文摘你苹果呢？”

安继明指着自己右眼，“这只眼，这只眼睛看到的，早上六点看见的，你儿子背着书包来的！”他说的仿佛自己亲见一般。

魏新民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儿子早上起床的点是七点十五，因为自己对的闹钟也是起点十五，闹钟一响，他就叫起来自己儿子，让去对上报道。自己去了吕家岘。此时安继明睁眼说瞎话，凭空污蔑自己儿子。又想起前儿学文救他孩子一命，这家人冷血动物不感恩，反而反咬自己一口，诬赖学文。

他是个做事不善言辞的人，怎么还能忍的住，气了只说了两个你字，捏起拳头就照着那张讨厌的脸锤了下去。

安继明根本没防，他心里一直以为魏家的人柔弱，也欺负魏新民是个读书人，不会和他这种人一般见识。所以说起话来也是尽捡难听的说。

魏新民只打了一拳头就被众人拉开。安继明在人前吃了亏，抢着要去锤他两拳，这样一个读书人，尽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当众打自己的脸。他抢着踹出去两脚，都被周围群众拉开呢。南关上下村的人都对魏新民有好感，他做人做事一向是自己宁愿吃亏，也不愿亏待旁人。这时候人心一下子起了效果。

安继明见众人拉偏架，阻挠自己打魏新民，又见自己兄弟安沟道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平时一起动手的兄弟。这更激发了他心中的怒火，向安沟道吼：“你特么眼瞎啦，看不见人家打我，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动手啊，你怕个球！”

安沟道脸上一脸的冷笑，他只是下巴歪了歪，指了指门口崭新的刷上亮油的松木门。

安继明瞬间就泄了气，他知道这事已经在他兄弟心中埋下了种子。这次他兄弟出人出力又挨打。好处尽是自己得。而且老母亲也甩给了兄弟养活。安继明给自己和他编织的借口是自己有三个儿子要养，而安沟道还没娶媳妇，家口轻。又是一家最小的，理所当然母亲该给他养。

但真要拿出真金白银给兄弟补贴，他又难受的舍不得。

偏偏这边厢正在闹，那边黄耕明的摩托已经轰轰声中开进了这家院子。他身后还跟着一辆警用摩托，车上下来两个民警。黄耕明容光焕发，仿佛刚洗过澡一样。他拉出身后一个身材矮小，两撇胡须的老汉。往前面一推，微笑着看着安继明说：“这就是戏台背后收你扣件的老乡，你不会不认识吧！”

安继明一看见民警的制服，腿就有点软了，他根本没料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在他的盘算中，这姓黄的最多把门板拆了去，自己再好好给人道个歉就没事呢。结果黄耕明先斩后奏，直接带着民警到了现场。

偏偏黄耕明从摩托上卸下半袋子蓝色漆水的扣件，一股脑倒了出来，拉着围观的群众说：“来来来，看一看，瞧一瞧，安家大院的好农民安继明大哥，偷的我们工地的扣件，这就是贼赃。这人偷了东西还诬赖好人，说我们工地有人打他。硬是讹诈了我们一块大松木板门。”

黄耕明走到大门前，将松木亮漆门扣的山响，“大家说，我是不是该把这板门卸下来背回去呢！”

群众里年轻人轰然叫好：“卸了他，这狗屎养的真丢南关内的人，滚出去吧，安家大院的垃圾们！”

安沟道抹下脸，躬下身悄悄从人丛中退了出去。安继明涨红着脸，低着头。安家的媳妇都低了下头，为自己族中有这样的人感到害臊羞辱。

魏志武偷眼瞧了下躲在门背后的安大奋，见他正用怨恨的目光狠狠的瞪着自己。魏志武坦然迎着他的目光，他知道这么一闹，此后自己也将彻底失去这么一位朋友，但这事错在谁呢？好像谁都没有错，又好像谁都有错。

民警走了过来，对着安继明问了句：“你没什么话说么？”

安继明低低的回了句：“没有！”此刻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么多人看着，不时有人阴阳怪气的在人群中嘲讽，还有直接骂他祖宗的。自己族人也都用怨恨的眼神瞪着他，仿佛他害他们丢了高贵的脸面。

他只想民警赶紧带他走，离开这让他难堪的地方。

民警拿出一副程亮的手铐，拷在他手上，将他弄上摩托，夹在中间。警用摩托一溜烟就不见了。

偌大的院子中只有黄耕明将门砸的山响，然后将砸成两半的松木板门绑在摩托后面。他跟魏新民道了声别，也骑着摩托轰隆隆声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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