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耕（七）

村委在上南关和下南关交接的地方，门前两颗大柳树，一个小小的湖面，虽然护城河的水又脏又臭，但这个小湖还算是干净，因为陈村长上任后，将灌川地的井水引了进来，把护城河的渭水从上游封住分流了出去。

这湖有个小小而美丽的名字——柳湖，湖上是祖传下来的九曲回肠独木桥，湖心一座木雕的凉亭，桥后是村民祭拜的观音庙，观音庙坐落在小沙沟旁，将大象山和天门山由一座庙隔开。

观音庙三十年前被称作龙王庙，因为夏季从秦岭西延的山脉上下来的雨水，经过草原，经过黄土的侵润，夹刮着大量的泥水石头冲刷下来。经常造成川地的水灾。几千年前就有先人在这里设庙。

龙王庙早已在四旧中被拆除清理的不留一丝痕迹，八十年代富裕起来的村民本来打算重建，结果来了一位大阴阳师，说此地风水不宜藏风聚气，经过大阴阳师实地勘探，专门在此地挖了一个深湖。然后塑了观音像。此后就成了烧香拜佛的观音庙。

庙前两排几百年的古柏，沿河种着巨大的柳树和梧桐。

这是南关村独有而唯一且美丽的风景，因为距城门并不远，经常也有城里的骑着摩托自行车的善良信女来烧香拜佛，求子求财。

魏新民给陈村长交代完了树苗的事，一来惦记学文今天去面试的事，一边惦记给志武做饭的事，还在思量明天割麦子的事。

他刚从柳湖上田垄路过时，湖上一阵凉风吹来，吹的湖中一艘破旧的小船摇摇晃晃。

这一艘破旧的小船立刻勾起了他新鲜而熟悉的回忆。

那还是二十年前，八零年第一个年头开始时，合作化大生产，全村人都在天门山上热火朝天的修建梯田。

他悄悄的溜下来，想去山后面避一避闲，然后就被陈村长的父亲，当时冀城一中的副校长，一把抓住。魏新民当时就吓了一身冷汗，可是陈校长笑嘻嘻的告诉他，想给他介绍一门亲事。

作为已经年满二十的青年，魏新民并不是没想过这样的事，只是他的幻想中的女人应该是贤惠且身材高挑，并且得有一门手艺。

他本来只当陈校长是和年轻人开一个玩笑，让他欣喜而且没料到的是，陈校长没过两天就将这女孩拉了来做客。

陈校长笑嘻嘻的介绍：“这是我的女生魏新民，这是卫生院的小护士杨纤纤。”

魏新民一下子就被她迷住呢，这个叫纤纤的小护士有一头让人羡慕的漆黑的长发，剪着当时最流行的小刘海。身上穿着白色的的确良衬衣。一双漂亮的白色皮鞋。

纤纤一开始并没看上他，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此时的魏新民虽然是家中独子，但高中毕业后只做了一年小学老师就被辞了下来。跟着大伙面朝黄土背朝天，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纤纤作为一个医院的护士，是有充分的理由看不起一个小农民的。

魏新民从渴望爱情到对爱情产生嫉恨，只不过短短两月的时间。他爱死了这个女人，偏偏却得不到她。

然而在某个下工的晚上，陈校长又叫他过去，通知了那个让他大喜若狂，大喜若颠的通知。

纤纤愿意嫁给他。

在陈校长的撮合下，魏新民终于将娇妻赢娶回家。

在结婚的当晚，他才知道为了撮合他们。陈校长给纤纤撒了一个美丽的谎，陈校长说的是：魏新民远在上海的大伯给他留了一大笔遗产，还留了一栋洋楼。

魏新民跟自己的妻子说了实话，他平静的问她说：“你后不后悔？”

纤纤的回答让他差点眼泪都流下来。

“不后悔！因为我早知道你没那笔遗产，我嫁过来，是为了你这个人！”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拒绝我？”魏新民很纳闷。

纤纤微笑着回答他：“我本来想考察你三个月的，可是见你那么痛苦！实在不忍心，就把日子提前呢！”

“什么意思？”魏新民还是没听太明白。

纤纤悠悠的说：“我是做护士的，见过太多的男人都是把女人当一个一个的猎物，能追到就撒手，追不到就继续下一个。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那样的人！”

魏新民终于明白了过来，眼泪差点感动的流下来。

纤纤喜欢湖，也喜欢水，也许是老家在黄土高原深处的原因。纤纤对水的痴迷几乎到了一种病态。

南关村委的这面柳湖。还有渭河旁青青的芦苇地。都经常有她的身影。这片小舟就是当初纤纤不断向陈校长进言，且捐助了一个月工资才雕刻而成放进湖里的。而此时斯人已逝，旧物浮现眼前。

怎能不叫魏新民热泪盈眶。他泪眼望出去，仿佛依稀看见纤纤在柳湖上泛舟的身影，且夹杂着银铃般好听的笑声。

魏新民坐在湖边，静静的等着夕阳下沉，夜色笼严湖面。

嘈杂的人声和吵叫声终于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此时夜色已经漆黑，安继明家却仍是灯火通明，院子里不时传来大声的吵吵嚷嚷的声音，夹杂着几声狗叫声。

从湖的东边田垄上下去，就是魏新民和安继明的房子。

魏新民一听到声响，他只是迟疑了一下，心说：“去看看吧，估计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沿着湖边田垄走进了安继明院子中。

呀！密密麻麻人头攒动，下南关村几乎一半人都拥挤在院子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