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空间站

“轰”的一声响后，土团小屋里再没有半点声响。

萧筱宸向来警惕，迅速留意前后左右。

土团小屋里一共有两层楼，构造上没有太多特别之处，一楼有套木质桌椅，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上面摆着吃了一半的干面包，和被打翻的牛奶杯，地上是一团呕吐物，却没有腐烂，能看得出是被吃掉的面包和牛奶。

萧筱宸绕了过去准备上二楼。

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前有一扇窗户，如果是从外面观察，此处正好是土团小屋的一只“眼睛”。夕阳从这里落进来，在台阶上定格，似乎将散落在地上的数千个纯白色的小颗粒积木融入到血水里。

萧筱宸伸手触摸到积木的时候，记忆深处就像有一点陈旧的墨水落在澄碧无波的湖面上，荡漾开的涟漪仿佛让她看到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一闪而过的画面让她不得不怀疑，记忆是不是又出现了什么问题？

萧筱宸的表情变得暗沉，思绪却渐渐恍惚。

她的记忆有时候像暴风雨中飘摇的孤舟，很容易被淹没……

这个秘密，她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些年不间断拿自己大脑做实验，也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进展。

萧筱宸的拳头握得死紧。

对于身为脑科学家的她而言，这是莫大的耻辱！

面对着一地的白色积木，她觉得这是一场要决出胜负的战役。

萧筱宸席地而坐，开始组装起积木。

不管是受控于人，还是意识波动，或者是大脑损伤，只要进入脑世界，这里就一定存在破解之法。

她沉浸在组装积木这件事情上，周遭的一切都安静得瘆人，唯有她的背影被夕阳染上毛茸茸的光斑，灼灼得如同在世外。

时间在这里完全感受不到流动，悬挂在墙壁上的时钟也一直停留在下午4点49分。

即便积木逐渐成型，她也未曾停下来观察，直到拼完才整个人愣了一下。

被她捧在手里的积木竟是一副死人的白骨？！

——*——

与此同时，李茗泽驾驶着机甲003号进入“西仓库”。

刚一进来，他就傻了眼，这哪里是存放星际飞船的仓库？

整个就是一自动化垃圾回收站，一眼望过去共有6大板块，无数个机械手有序地完成各项工作，期间只有几个人往来，似乎在负责监工。

“我走错了？”李茗泽心生奇怪。

“003号，过来搬东西。”其中一个监工将他叫住。

完蛋……

李茗泽犹豫着要不要走。

那人又催促了几声：“快点！快点！”

怎么办、怎么办？

李茗泽心中焦急，眼见着几个监工走过来，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监工自言自语道：“003号是不是坏了？”

“要不要叫机甲维护工程师过来？”

李茗泽一听，立马操控着机甲003号开始劳作，并且干得很卖力，几个监工互相对视一眼，心里觉得莫名其妙。

仓库里的灯光明晃晃的，令人有些目眩。

机甲003号背后忽然多了一道轻微的笑声：“原来在这里啊……”

那个人掩在阴影里，看起来诡秘极了。

他手里还有一道光屏，上面浮漾着微光，他的双手快速操控，嘴边裂开了一道笑纹。

与此同时，机甲003号的“脑系统”中出现了几个针尖般的闪光，原有的系统再次遭到更改。

李茗泽背着沉重的驾驶服累得满头大汗，根本没有察觉。

他喃喃自语：“这里不是仓库吗？星际飞船呢？”

机甲003号忽然回应他：“星际飞船在东仓库，这里是西仓库，专门处理一些废弃用品。”

李茗泽气得不行：“你怎么不早说。”

机甲003号：“你又没有问我。”

李茗泽左右一瞥，见监工尿急离去，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我必须赶到东仓库。”

他刚一转身，又听到一个声音：“这不是003号吗？”

李茗泽：“……”

他鼓着包子般的脸，气呼呼地瞪着外面的人。

一位白胖的老人拿着一把扫帚站在他面前，露出亲和的微笑。

“谁啊？怎么还拿着扫帚？”李茗泽见他奇怪，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之间又抓不住要领。

机甲003号回答：“未知人物。”

未知人物？

怎么可能有机甲不知道的事情？！

李茗泽抖了抖额角：“我觉得你在耍心机！”

机甲003号：“机甲没有心机。”

李茗泽：“……”

他忽然被怼得说不出来。

“003号缩小点，我仰着脖子看你很累。”外头的老人笑呵呵地发号施令。

李茗泽心想：我怎么可能听你一个陌生人的话？

可他没想到机甲003号“吱溜”一下变小了，里面的李茗泽随之一起缩小，吓得他差点从操控台上掉下来。

老人摇头：“还是太大了。”

“小一点。”

“再变小一点。”

直到003号变得和蝈蝈差不多大小，被他捡到掌心，老人才满意地点头：“这才乖嘛。”

李茗泽气得那叫一个七窍生烟：“003号，你在干什么？”

机甲003号：“我以为刚刚是你在发号施令。”

李茗泽：“……”

机甲003号：“是你在发号施令吧？你刚刚明明说了。”

李茗泽：“我没有！”

机甲003号：“你有！”

李茗泽傻了眼：这还是个机甲吗？都快成精了！

老人的笑声传来：“我现在要去东仓库打扫清洁，你要一起来吗？”

李茗泽愣了一下：“003号，你刚刚是不是说……星际飞船在东仓库？”

机甲003号：“是的，港口区一共有四大仓库，东仓库存放星际飞船，西仓库存放废弃用品，南仓库存放战备物资，北仓库存放……”

李茗泽翻了一个白眼：“你这次又说得太多了！”

机甲003号：“我担心你要甩锅，说我没提醒你。”

李茗泽气急败坏的：“你怀疑你不是个机甲。”

“你在夸奖我聪明吗？其实我的‘脑系统’智商本来就高于5岁小孩。”

“……”

李茗泽忽然理解什么叫做气的石化。

就在他们斗嘴的功夫，老人已将缩小后的机甲放入上衣口袋，又回到甬道，进入七号仓库。

开门的那一瞬间，地上出现了一道黑影，好似锋利的刀刃。

老人眼底的温润忽然收紧，抬眼间就被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太阳穴。

“怎么是你？”

埋伏在内的严惟光皱着眉头，向身后微一挥手，后头的数十个人立刻止步。

老人淡淡地哦”了一声，抬起扫帚：“我来做清洁。”

他略略扫了一眼仓库里的情况，一共有三组国际战警，手持电磁轨道狙击枪，穿戴着覆面式头盔和装有防弹系统的复合式防弹衣。

李茗泽的心“咯噔”了一声。

他正在通过机甲003号的透视系统看到外面的动静。

严惟光盯着他的眼睛：“这里有自动清洁系统。”

老人“哦”了一声：“那我去别处。”

他转身想走。

李茗泽生怕自己露馅，强迫自己冷静：很好，没有被发现。

“站住！”严惟光的脸色立刻晦暗，将老人按到墙上，“来人，搜身！”

老人的脸被挤压到宛如玻璃般冰凉的墙壁上，他慢慢举起双手，扫帚掉落在地：“年轻人，你可要轻点，我今年八十二，退休没事做才给你们打工，今天就只带了扫帚，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口袋？

李茗泽随即反应过来，操控着机甲003号从老人的上衣口袋里迅速逃离，当另外几个国际战警过来搜身的时候，他已经平安地落在地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老人身上。

唯独只有李茗泽注意到星际飞船距离他不到二十米。

他已经来不及去思考老人到底是谁，一个劲地飞奔过去，每经过一个国际战警时，都让他感受到巨大的恐惧。

这种恐惧，是他从不曾有过的。

“没有任何东西。”

另一边，负责搜身的人是这样回答的。

严惟光的脸色却没有好转，但他按压老人的手却松了力道。

老人淡淡一笑，重新捡起扫帚，仿佛在自言自语：“好心没好报，还不如回去看球。”

严惟光把目光移开了去，打量着后面的星际飞船。

这是属于唐墨的飞船。

严惟光不相信他是叛徒，心里的期待和矛盾让他的眼睛变得格外精亮。

而仓库里的光也非常亮堂，亮得甚至蔓延出一种透明的苍白。

一个极其不易察觉的黑影正在迅速靠近飞船，严惟光被一口气堵在胸口，大步奔过去，一脚踩上去。

这一脚又沉又重又响，已听不出东西破碎后的刺耳声。

老人的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盯住严惟光的脚，看着他的脚从那东西上面挪开，地上剩下一些碎片，没有半点鲜血。

老人略定了定神，暗中舒了一口气。

严惟光将碎片捡起来，忍不住去想这到底是什么“生物”。

与此同时，仓库里的灯光晃花了李茗泽的眼。

“你是笨蛋吗？”

淡淡的声音飘了下来。

这是萧筱宸的口头禅。

生死关头，李茗泽被她抱在怀里，那淡淡的眼眸，仿佛是暖阳照进了李茗泽的心里。

就在刚刚，萧筱宸在千钧一发之际，从脑世界脱困，抱起李茗泽从机甲003号内部逃离，如今他二人就隐身站在严惟光面前。

三个人距离极近。

萧筱宸的目光已如刀锋般掠过来，可严惟光偏偏看不到他们，只有仓库里的光将李茗泽与萧筱宸穿透而过。

严惟光拿着机甲003号的碎片，询问着老人：“这是什么？”

老人眯起了眼睛，似乎在很努力地思考：“年轻人，你已经把它踩得稀巴烂，即便是我也看不出它是什么。”

机甲003号虽然可以自由改变大小，但改变尺寸之后，外壳和内里会发生质变，变得极其脆弱，没想这一缺点，居然成了今日的优点。

死无对证就好了嘛。

老人暗暗笑着。

严惟光重新打量着手里的碎片，又看了看老人，脸上像结了一层寒霜，很难让人相信这东西与他无关，可如今……

“年轻人，要诬陷我，需要确凿证据。”

老人懂得他的心思，微笑过后的眼神变得暗沉凛冽。

严惟光的后背隐隐有些发冷。

萧筱宸趁此间隙，后退了两步，从“鸿鹄”手链上剥离出一颗极其微小的透明方块抛出去，透明方块像蜘蛛一样生出八条“腿”，迅速爬进星际飞船，链接它的核心“脑系统”。

就在国际战警都没有注意的瞬间，星际飞船开启舱门，又很快关上。

老人的眸光微微发亮，露出笑容：“年轻人，今天晚上很不凑巧是我当班，打扰了你的事情，但你也伤了我，咱们就算扯平，好吧。”

他没有商量的口气。

严惟光也没有拒绝的空间，可他全身上下都充满了烦躁和不安。

与此同时，成功潜入进星际飞船的萧筱宸和李茗泽已解开隐身状态各自落座。萧筱宸不浪费一分一秒，迅速操控着超级光脑“鸿鹄”，改写星际飞船的“脑系统”。

李茗泽心里还有些忐忑：“妈妈，您刚刚怎么忽然晕了？”

“……”

“您怎么又忽然醒了？”

“……”

李茗泽抿了抿唇，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我们逃得掉吗？”

“不管是人是物，只要有‘脑系统’，我就能控制它。”

萧筱宸瞥过来的眼神自信又明亮。

李茗泽放宽了心，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妈妈，这艘星际飞船有名字吗？”

“没有。”

“叫‘悟空号’，怎么样？和我们‘母慈子孝’怪盗组合一样，今晚一路降妖除魔！”

萧筱宸的嘴角绽出一丝笑意。

她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而是慵懒靠在椅背上，由超级光脑“鸿鹄”控制着飞船。

面前的悬空透明显示屏上已经开始倒数计时，当数字变成“0”的时候，李茗泽兴奋不已，高呼一声：“‘悟空号’出发！”

“悟空号”进入起飞隧道。

由于萧筱宸早就通过控制“港口区”的脑系统，关闭隧道内的热能装置，“悟空号”即将起飞。

听到“轰隆隆”声响后，严惟光震惊的回头，喉结滚了一下：“怎、怎么可能……”

他的心口忽然涌起了一阵强烈的痛楚。

唐墨真的是叛徒？！

整个“港口区”乱成一团，不管是攻击还是防御，全部系统暂停工作，只有往来不绝的人在不间断的发出嘈杂的声音。

唯有缓步行走的老人与此格格不入，他离开“港口区”时，后面跟出一个一人高的机甲，他四顾着空寂的夜色，终于在遥远的天际看到“悟空号”最后一点影子。

老人脸上的笑意再也掩不住，拨通了某人的电话——

“小唐啊，你朋友刚走，下次记得带酒来啊。”

月光清冷撒下，唐墨冰凉的声音传过来：“我们不是朋友。”

“哦，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如此优秀的脑科学家，我还想交个朋友。”

“……”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

老人仰望着浩瀚的星河，闪烁又朦胧的繁星仿佛沾染了人间的烟火，他微微感叹：“我好久没去过地球，不知道家乡如今怎么样了……”

他身后的机甲捕捉到老人落寞地遥望远方，在其内部全息视觉投影上出现了几个字——

“机甲之父”，Filat。

老人再也看不到“悟空号”，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对了，小唐，你为什么一定要送他们去地球？”

“和一个人交换了条件。”

“谁？”

“变态杀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