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的手艺

脚下的时代不论再激荡，亲历者的感觉总是平淡的。

就像眼下钻通风管的李天宇，他能透过导气扇看到下方的中控室，还有中控大厅里的量子计算机组，这是妈妈最后来过的地方。

李天宇决定找出真相，但是他们现在真的很狼狈，爬了长长的通风管，疲惫不说，还蹭了一身灰。

这些都不算什么，问题是千辛万苦来到中控室却发现下面有很多人。

在一群操作员中间来回踱步的正是科学部长钱华清，下面好像正在进行什么大工程，屋内除了钱部长的踱步声，就只有操作人员衣服的摩擦声。

偶尔会有一些老化掉的机器传来运算时的“咯吱”声。

李天宇一直在耐心的等，他的腕表可以在这个区域与计算机进行无线连接，但是腕表的功能有限，并不能让他取得计算机的控制权，何况如果那么做了，下面那么多人不会没反应的，那个时候他们就会排查是谁在动量子计算机。

“要不我们下去敲他们的头？”邱欣然摆弄着机械手说。

李天宇差一点翻了个白眼，这小妮子打人家头上瘾啊。

“你是姑娘家呀，怎么总是打打杀杀的。”

“不然呢？”看着邱欣然对自己的机械手越来越自信，李天宇竟无言以对。

也是啊，没有人家喜欢打破头，自己刚才就栽跟头啦。

肚子传来“咕咕”的叫声。

“饿了……”

“怎么样？要不要去我家吃蛋包饭？”邱欣然指着一条通道问。

“这……”

去邱欣然家里……

几分钟后，邱欣然家上方的导气扇格栅就被拆开了，一个瘦小的身躯直接跳到床上。

李天宇随即也跳了下来，美食的诱惑还是让他决定先吃饱了再说，何况躲在这里也比通风管舒服。

“还是家里的床舒服啊，睡眠舱虽然也不错，但是总感觉太狭窄。”李天宇说。

“你快下来，看你一身脏的，要是让妈妈看见又该骂我啦。”

李天宇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一翻身下了床。

邱欣然熟练的找到放大米的地方，然后取出两只鸡蛋，怏怏地说：“存货不多了，等下次分配还要好几天呢。”

“你会做？”李天宇将信将疑。

“这有什么难的，机械手操作起来反而更容易。”

“那之前你送过来的……”

“当然是我妈妈做的，我哪有心思给你做饭。”

“哦。”倒是叫人有些失望。

说着，邱欣然走到一体化炉台前，这炉台是电磁的，上面带着吸烟罩，产生的烟火还没来得及跑出去就吸收掉了，吸收率100%，没有这样的设备主妇们是不被允许在家做饭的。

这也算是起航之后的一项重大发明吧。

“可惜，之后的发明就越来越少了。”李天宇一边看着邱欣然做饭，一边念叨着，他想起妈妈了，他的妈妈发现了人体与计算机互动的关键技术，还没来得及普及就遇害了。

他尽量不去想魏广那张脸，可又总忍不住想起看到的那个场景，又忍不住联想到魏子娇，他很难想象今后他们该如何相处。

“哎，欣然……”

“什么？”正做饭的邱欣然没有回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是子娇的叔叔害了我妈妈……我该怎么办……”

“你喜欢她吗？”邱欣然的声音平静而恬淡。

“那还用说？当然……”李天宇说不出话来。

哪怕拥有再多的知识，他的情感还是小孩子的，这样的坎没办法让他轻易跨过去。

“那就随你的心吧，其实不论你怎么选择，你都不会孤单的，因为……”

那轻淡的声音越来越低，满心烦恼的李天宇没听清楚，他恍然问道：“你后面说的是什么？”

“哦，没什么，饭好了。”邱欣然扒着小锅，把蛋摊在饭上，然后顺势一卷，再用铲子划开，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给！”一盘金黄色的蛋包饭呈现在李天宇面前。

“哇！好香啊。”李天宇端过饭，用鼻子闻了闻，接过邱欣然递过来的勺子，狠狠地剜了一大口。

“嗯！好吃！”

这时李天宇才发现邱欣然就站在自己的边上微笑着看着他大快朵颐，这才尴尬地递出饭盘不好意思地说：“你也吃……”

邱欣然摇摇头，从柜子里取出一盒饼干，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轻轻咬了一口饼干，又饮了大半杯水，她这才发出舒爽的轻叹声。

李天宇这时才注意到邱欣然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一路上，邱欣然拆了不下十座中继导气扇，这才让他们抵达中控室，他居然没注意到，这个瘦小女孩坚持到现在已经体力透支了。

“对不起，我……”

“嘘……不用说对不起，我相信你，我们在做一件大事，对你我，对飞船的未来都有决定性影响的大事。”

望着邱欣然如水波般的眼眸，李天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有些感动，小伙伴们愿意相信他，帮助他。

李天宇静静地望着邱欣然，那盘蛋包饭还冒着热气，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静到落针可闻……

就在李天宇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门突然开了，露出欣然妈妈那张惊掉下巴的脸……

……

……

毕星纬，苦于自己的外表，经常被人叫成油腻大叔，其实他才刚进入30岁，还远未达到油腻的年龄，攻读到理论物理学博士的他本应该前途光明的，但是至少现在还没有获得哪个单位的青睐，原因无它，只因为他搞的那个妙妙发烧友协会。

持续了160多年的纪律单位很不欢迎异类，尽管不反对这种研究小团体，但是像这种偏门的小团体很不受待见，甚至连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也常常不耐烦的大手一挥“没房间”。

妙妙发烧友俱乐部很少有固定的聚会场所，像上次那种能找到多功能厅全凭宋泽宇的面子。

身为学长，借学弟的光，说出去很丢人，不过毕竟习惯了，也就不以为意了。

理论物理是探索自然界未知的物质结构、相互作用和物质运动的基本规律，过去在地球上最牛的那批人都是理论物理学家，可惜这个学科在飞船上不是很受待见，若不是必须保留，几乎没什么上这种课，受限于导师的能力，学到博士这种水平基本都是在自己研究，找不到人学习，也找不到人交流，所以毕星纬把希望都寄托在妙妙身上，于是对这个人工智能特别着急，久而久之与志同道合的人组织了这妙妙发烧友协会。

理论物理界多久没出过新发明了，连论文都少得可怜，这不是一个好现象，飞船启航这么久了这个学科不仅没有进步，对前人成果的掌握也越来越少，这样下去迟早是科学的退步。

毕星纬很着急，可惜他的资质有限，研究始终没有突破，哪怕是对妙妙的研究，或许因为一直都是这种心态，头发过早的掉光了，露出地中海式的秃顶。

他还是一名空间测绘师，这个工作很无聊，就是对系统记录下来的空间状态进行测绘与分析，需要不断对比“先驱”与“郑和”号在同一条航路上所经历的不同变化，还要对大量星球的特征进行分析，相当枯燥的工作，不过对时间的要求也不高。

记录下的东西就在那里，分析什么时候都可以，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在妙妙上倾注大量的心血。

他相信，妙妙是活的。

对比过去已应用的和尚未应用的人工智能，从没有一款人工智能像妙妙一样会升级出人性化的动作，他确信妙妙是有人格的，于是试图用计算机与妙妙进行接触，但他不是计算机系的学生，几次使用中控量子计算机的申请被驳回了，驳回原因是理由不充分。

二级警戒期间，他滞留学校，虽然政委的死让他也很难过，但是他还要把研究继续下去，他突然萌发一个想法，妙妙的生物性能否让她拥有一个生命体作为本体出现？

为了这个研究，他还要打报告申请使用那台惦记已久的中控量子计算机。

没有网络，写好的信件发不出去，他一边喝着水，一边审着稿子，疲倦的他放下杯子伸了个懒腰，这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站了一个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