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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点投下的阴影

书名:净化 作者:闻薇,老嘎 本章字数:13721字 更新时间:2021-03-24 09:09

1.梅金玲越发感觉不安了。

订婚两个月有余,他们没有约会一次,凭一个姑娘的直觉,她渐渐发现华雕龙对她太冷淡薄情了。

开始,她原谅他,首先是自家大人对他不热情,有想法,伤自尊,其次是他考上函授大学,边学习、边工作,时间紧张脱不开身,况且自己对他学习也帮不上,就未敢上前打扰。可是,当她发现属于自己的他却经常与姚翠珍混在一起,早出晚归,成双成对,谈笑风生的,心里免不了漾出一股股醋味儿。

她对他与姚翠珍从小要好是有所耳闻的,考函授、学函授在一起是正常的,给予理解。可是他总和一个女人泡在一起,互相指导,互相学习,互相帮助,互相关心,志趣相投,难道就不能产生暧昧的感情吗?她在中学的时候虽然理科学得差些,但也能明白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道理的。据说结婚后的女人最会勾引男人,像姚翠珍这样美丽温柔的女人,结婚二年多没有孩子,与郑树怀感情又不合,能不会勾引他吗?再说,如果女人有毛病不生育是可以治疗的,是男的病就不好办了,若想要孩子就得女人去“跑青”,他们交往如此过密,岂不让人担心?她越想越复杂,越想越不妙,也就越心酸,整日打不起精神。

“为什么?为什么?近在咫尺,感情却不相通?”她画着无数个问号。她多么需要他的体贴和知心的话语,需要和属于她的男朋友一起走路,肩并肩,或手拉手地在中央街上走上一趟,或到商店逛上一逛,也不枉定亲一回。

华雕龙似乎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无可奈何,大队办公室寒冷,又来到张有才小店逗留。

张有才对这位好久未来的女干部还像从前那样“关心”,让到后屋坐定,更为殷勤了,糖、苹果、柑桔拿过来叫她享用。她对他的热情格外感动,因为她太需要男人的关怀和抚慰了,很快联想到华雕龙的冷淡,免不了恨从中来。

爱慕虚荣是美丽姑娘身上的致命弱点,那不敢放纵和放纵的感情搅在一起更是可怕的。梅金玲似乎正向可怕的边缘滑进。

——华雕龙的作法对她来说未免太残酷了。

大队的计划生育工作非常难做,有时还得挨骂受委屈,这些事情她本想和他倾吐倾吐,解解心中忧烦,可没有机会。即使有机会也冷冷的,他是该干活还干活,该吃饭还吃饭,该走就走,当着未来的岳父岳母极少说话。这些,她可怜他,认为他在苦自己。一个姑娘,属于你的姑娘,难道一点也不动心亲热亲热?她恨自己的家庭,一个半封建的保守家庭。她和华雕龙是可以冲破束缚的,可他们却都有点过分了。

张有才的小火炉生得满热,热水开得咕嘟响,茶壶里散出茉莉花的香味,他们嗑着五香瓜籽,东一下西一下谈得还算投机。

张有才穿着深蓝色毛料中山装,梳着背头,留着大鬓角,衬着方正的白脸儿,显得更年轻。他吸着香烟,眼睛平视着对面的猎物,细细地品着“关心”后的反应。

“有才哥,你说这计划生育也太难搞了,说上了环的,可又、又有了──”作为姑娘讲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她脸红了,坐在那里不安地打量着这个十分老练的中年男人。

张有才吐了口烟说:“那肯定是偷偷地取了出来,又要了吧?唉,农村妇女没个治,生孩子像比赛似的。”

梅金玲被他的话逗乐了,乐得前仰后合。那位大嫂教训她的话又回想于耳际:“将来看你没儿子想不想要?别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她一共生了三个女孩,已经超生两个,心还不甘,大队让她打胎,怎么也谈不通,反倒冲着未婚的妇联主任来了。

“将来我能遇到她这种情况吗?我该怎么办?”她思考起来,也是女人嘛。

“唉,作为一个女人太难了!”梅金玲双手捂着发热的脸蛋感叹着。

“唉,我的好妹妹,你有啥可叹的,年轻貌美,正处在热恋之中,人家有的,你有了,人家没有的,你也有了,哪像我?”张有才似乎对她充满羡慕而又自怨自艾起来。

“像你这么有钱的还愁?嘿……”

“有钱不一定等于幸福。”

美兰走了进来,娇滴滴地说:“爸,给我买辆新车,我不要这破‘凤凰’了。”

张有才的情绪被打扰了,愠怒道:“买、买!过年再说吧!”

美兰“哼”了一声,努着嘴出去了。

这边的梅金玲也要走,张有才一把将她拉了过来,自作多情的说:“金玲,别走,难得你来一回,你……”

不知怎的,她又坐了一阵子,张有才便涎皮赖脸的得寸进尺,将手就范,被她挣脱了,而且正言厉色地说:

“请不要这样,放尊重些!”

张有才松劲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惊讶样子。

她低头走了出去,既气愤又含有愧色。

他望着她的背影,心想:“小妮子,早晚我要得到你,别看你现在跟我俩假正经!”

2.她的确是怀着一种愧疚之心回去的,自定婚以来,第一次和张有才见面,毕竟是介绍人么。也就是说,她来小店是不情愿的也是情愿的,于是张有才才有乘虚而入的机会。他虽没有得到满足,但也为自己的进展而庆幸。

梅金玲接受他的“关爱”,似乎有一种报复自己的未婚夫华雕龙的心理在作崇。当时的放松的确调节了由心里痛苦淤积的块垒,过后悔恨自己的脆弱,骂自己缺乏一种坚固的防守。

到了家,华雕龙在等她。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她喜愧交加,心境忽又晴朗起来。看到令人起敬的华雕龙,自己又仿佛渺小了许多。可一想到他家的困难,不禁对这个落难英雄平添了一点怜悯,她又有了踏实的感觉。

“你们下班挺早啊。”梅金玲问,话中不无埋怨。

“我们挺早,看来你们挺忙。”

“嗯,忙得烦人,整天计划生育。”梅金玲放上桌子道。

看到她,他想:“这就是我未来的女人,多温顺,多能干!”他很想结婚,很想体验家庭的温暖,体验女人的滋味。一想到结婚就发愁,罗锅上山──前(钱)紧!家里就三间草房,自己单屋,那哥嫂就得和父母住南北炕。盖房子谈何容易?他深知结婚并非容易的事,谈恋爱、定婚虽然也不容易。

“雕龙,明天礼拜天有时间吗?你叔说要打豆子。”梅母口里含着饭说。

“有时间,我来。”华雕龙回答得侃快,他很少来,心想:“该卖点力气了,打场可不净是女人干的,不来实在说不过去。”

梅金玲说:“把我大姐夫也召唤来,干得快一些。”

梅大发对梅金玲说:“吃完饭你们俩去一趟,没事明天全过来。”他背对着华雕龙,脸紫得像烤熟了一样。

华雕龙和梅金玲都很高兴:他们可以双双上街了。华雕龙正是为了探讨问题才来的。

梅金玲很快吃完,向他暗示了一下就出去了。定婚两月多了,夏装换了秋装、秋装又换了冬装,他们第一次双双上街,心情都像潮水一样起伏不停。走在街上,二人互相打量着。华雕龙穿着军用大棉衣,里面军用绒衣、军裤,两手插入大衣兜内,戴着军帽,脚下的大头鞋踩在地面上“咔咔”直响,看去仍是一个威凛的军人形象。梅金玲头戴白羊毛帽套,身着红色罩衣,蓝裤子,北京棉鞋,打扮得青春而活泼动人。他们路上话语不多,但内心是火热的,自豪而踏实的。他们每走一步,每遇到一个人,都展示出一对新人的热恋之态。

“工作和学习都很紧吧?”

“是的,太紧张了,十二月底去旗里考试。”

她基本明白了,心里又原谅了他,一种疼爱之心生起,故意向他靠了靠说:“别累坏了,烟少抽!”

他对她的亲昵似乎无动于衷,说:“没问题。”

她不理解他的冷漠,只知道他藏着心事,但又不敢轻易的问。她感觉他们之间有一道难以冲破的障碍,两个人的幸福有一半似乎掌握在别人手中,再加上一些心理障碍,对于明天就有了渺茫的感觉。

“你想结婚吗?”她大胆地提出了十分敏感的话题。

“你说呢?”华雕龙看看她,不假思索的把球踢了回去。

“我,我不敢去想,还是你说吧。”她那温柔、充满着渴望的目光对着他那双冷峻的眼睛。

他笑了,勉强地笑了,不乏深沉地说:“结婚,建立一个温暖、美好和幸福的小家庭,我何曾不想啊?可是──”他几乎停下了脚步,侧过身来,继续说:“可是我两手空空,囊中羞涩,读函授还得交学费、书费,考试和面授还需路费、宿费,大敌当‘前’(钱)啊!”说到“钱”的时候,他伸出岔开的手掌摆了摆,俨若一个话剧演员在激情的道白,亦有列宁同志的警卫瓦西里的架势。

梅金玲不语了,她明白了他的全部心思,内心也为他担着愁。在当今社会,女子往往是被娶的对象,可以不担忧,或者像别的姑娘那样去苛刻要求一点点也未尝不可。当她看到这个高大的男人面容消瘦、英雄气短的时候,不觉心疼起来。

“唉,我们两个要是下乡知识青年就好了,两个人把行李和东西往宿舍并摆一放,支上个炉子就成夫妻了,多简单!”

“那是结婚‘革命化’,你羡慕?”

“没条件就羡慕,只要两个人感情好,其它就次要了。”

“他们是没讲究,因为父母不在身边,说道自然少了。”

华雕龙没有再接话,点上一支烟吸着。他觉得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他想:“这哪里是恋人,分明是谈判双方,“唇枪舌剑”么,放在前女友柴莹莹身上绝不会这样。”他一不愉快就想起热情、活泼的“印度姑娘”。恋人之间很需要理解,不理解,不知音,怎能称为恋人?他有美好的追求,那就是与眼前这位比较理想的娇羞女郎结合。娶她也许是一种满足,至于所说的真爱,他好像是不敢奢求了。

月亮淡淡的,冷冷清清,正如他们的心情。

二人在暮色苍茫中沉默地走着。兽医站到了,一侧有两间整齐的砖面草房呈现在面前。院子很整齐,房门有水泥台阶,这在乡间也是不多见的。

狗叫了起来,瘦高个子的朱兽医出来拦狗。

“呵,你们两个?快上屋。”

“大姐夫,我姐在家?”梅金玲问。

“在。”

朱兽医拍着华雕龙的肩头,热情地往里让。

“哟,是金玲和小华呀,啧啧,你瞧我,还以为狗瞎叫唤呢?”梅金花飞快地下了地,在柜里翻出一盒“恒大”香烟来,边撕边说:“今天心情这么好,轧马路咋轧到这儿来啦?”

朱兽医沏茶倒水,梅金花却摆腿坐到未来妹夫身边了,那两只眼二齿钩子一般在华雕龙身上盯着,同时也叨上了烟卷儿。

“小伟睡啦?”华雕龙看着炕上的孩子无话找话道。

“刚死睡的,闹了一整天,刚静下来。”

梅金玲爱抚地俯下身去看孩子,这个动作给华雕龙一种母爱的温馨感。女人是爱孩子的,看着孩子,又联想到结婚的幸福与温暖,禁不住认真地看了一眼梅金玲。

“快考试了吧?”朱兽医问。

“还有半个月。”

“学习是需要时间的,你年轻,学得快。我是不行了。”

梅金花说:“还提你那臭脑瓜子,也就配跟猪马牛打交道吧。”

朱兽医习惯性地忍耐着,梅金玲埋怨姐姐道:“看你的臭嘴?”

朱兽医为人忠厚、谦虚能干,也善于动脑筋,工作很出色,经常有私活,花钱不费难。他对华雕龙这个未来的连襟是很尊敬的,他认为这样才貌双全的小伙是不多见的,同时也感到光荣。他知道梅家选女婿的水准是高的,全公社都了解。他清楚岳父梅大发在女婿面前往往装大,但在人前背后总是夸自家女婿的。

“明天家里打场,爸说你们全过去。”梅金玲说。

“姐夫有时间吗?”华雕龙问。

“哼,他敢不过去?”梅金花吐了一口烟妖声妖气地说。

“去,嘿嘿,不敢不去……”朱兽医笑着说。

梅金花用手尖抵了他的头骂道:“你这个弼马温,就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这天晚上还是有收获的,两个人简单地溜了一趟街,尽管各自犯些猜忌,还有待理解,但他们心里很踏实,因为他们在履行着婚约,坚定了结合的信心。

第二天打场,在梅大发的指挥下,很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华雕龙和每次劳动一样,会干、能干,令连襟朱兽医佩服。梅大发一句不夸,也未挑毛病,这就等于表扬了。

华雕龙仍保持沉默,举止有度,令梅大发犯疑,他心里预感道:“这小子有才有貌不假,就是主意太正,城府太深,将来我女儿可能会有麻烦的。”

梅家姐俩兴奋地忙着饭菜,细心地品评着自己的男人,无疑都呈出骄傲的神情。

收工洗脸的时候,梅金玲在外屋斜着身子看着华雕龙的壮身板,几乎有点忘我的样子。

“死丫头,真不羞!”梅金花扯了她一下说。梅金玲脸红了,对着姐姐作了个鬼脸小声说:“我愿意,哼!”

梅金花说:“哼,现在有牛吹的啦,可当初好悬被吴家大丫拉了去,还不是我及时的从中••••••哼,还有那个柴大美人,我不逗逗华家犟老头,弄不好,又让她领青城去了。为了你,姐姐没少费心思,你可不要忘恩负义,狂丫头!”

梅金玲有些听不明白,这里怎么有她的功劳?自己不也曾做出努力了吗?她不想多问,只回了一句:“怨不得大伙管你叫快嘴婆呢!”

梅金花说:“这是一个人的才华,能耐,谁像你,一说话就害臊,天生挨欺负的主儿!”

“哼,谁也甭想欺负我!”梅金玲说上硬话了。

3.入九了,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届时漂白了岭南。

华雕龙和以前一样不再去梅家,学习的确紧张了,还有一周多的时间就要考试了,心中不踏实。他这样,姚翠珍也如此。

他和姚翠珍每天学得很晚,每天晚归的时候,他把她送到家。姚翠珍仍和以前一样关心着他,体贴他。柔弱、委屈、孤寂的她在华雕龙身上和函授学习上找到了寄托。函授是事业的追求,命运的抗争,她和他是同学同事的友谊。姚翠珍认为自己从未得到过爱,也未爱过丈夫。自从华雕龙归来,她仿佛死去的生命在复苏,感觉不再孤寂,懂得了一个女人应该怎样去爱一个男人,一个值得爱的男人。她默默地陷入了浪漫的遐想中,不再为那些年的委屈而伤神了。

一个年仅二十五岁的女人,没有生过孩子,仍是春天的花朵一般,一如《静静的顿河》里的葛利高里和阿珂莉亚一样,那迟到的爱情往往比初恋还要甜蜜。她知道自己是单相思,也知道做第三者是危险的。她懂得一个大有发展前途的男人必须有温柔体贴或拥有丰厚资本的女人去扶持,给以温暖,使之成功。巴尔扎克、托尔斯泰就是这样,还有肖邦和孙文。可惜,世界上高境界的女人太少了。她就想做乔治•桑和民国国母那样的女人。她认为,我能在这有限的一生中对自己所崇拜的男人有所帮助是有价值的,尽管自己不是那些贵妇。

她有一颗伟大的心,她的行动决不是自暴自弃,或胡涂人生。

每当华雕龙摊开书本,她便悄悄地沏上茶水放在桌上,每个星期能买上一盒烟,华雕龙都不客气地接受了。

“翠翠姐,将来我会报答你的恩情的!”他激动地说。

姚翠珍听了并没说话,反而用书捂着脸“嘤嘤”地哭了,一颗脆弱的心是禁不住男人那铁一般的诺言的。

华雕龙慌了,说:“看,你又来了,让人看见成什么事?”

“好好,我不哭了,嘿嘿……”她破涕为笑了。

华雕龙从兜里掏出一块烟色带格的手帕,扔给了她。

她接过一看愠怒了,因为这是她的东西。上星期学习给他擦汗的,他用完还她,她说,手帕用过了没有送还的道理。于是,他莫名其妙地把手帕放进兜里了。这次可谓还得巧妙。

姚瞪着华雕龙,那是一种怎样的怨艾和娇嗔啊!

华雕龙喜欢她,尊敬她,但又觉得对方对自己这个傻大兵过于认真,于是有些不安。他心里有一条原则,我和她的交往是少年时代友谊的继续,现在工作了,同事了,那是决不能“越界飞行”的,否则将会身败名裂,不可收拾。他在这一点上是明智、谨慎的,但外面的风言风语已经开始传播了——他和她不得而知。有人问学校老师,老师们都说他们在学函授。可社会上一些人懂得什么叫函授?反正男女总混在一起必有风月之嫌的。

这是放寒假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姚翠珍把办公室烧得暖烘烘的,二人各居一隅用笔在书上划着、背着。

“哲学中的唯心主义流派可分为主要的两类:主观唯心主义和客观唯心主义。主观唯心主义认为存在物质的基础是个人的(主体的)感觉、表象和意识。这类唯心主义首先是和英国主教贝克莱……”

“喂,雕龙,别‘贝克莱’了,歇一会儿,我问你,你是内向性格还是外向性格?”她捧着《心理学》问道。

“我大概是内向的吧?”

姚翠珍笑着读道:“人的心理现象是丰富多彩的,表现是各种各样的。人们的心理现象包括心理过程和个性差异两个互相联系的方面。心理过程有认识过程、情感过程和意志过程……”读到这里,她问道:“雕龙,你的内心世界是浪漫,是丰富多彩的吧?”

华雕龙只好放下书,惊奇地发现眼前这位大他两岁的姚翠珍如同少女一样天真地打量着他,那两腮透着细腻的绯红,乌黑的瞳仁闪着迷离的流波,心不禁一颤:“难道说她真的爱上我了吗?这半年怎么啦,我犯了桃花运了?”他暗里又取笑自己。

“你说呀,嘿嘿,你愣什么?”她见华雕龙惊异,笑了。

他的脸忽地热了,一直热到脖根,下意识地挠下头说:“我内向,也可能丰富多彩,但我自卑,有时瞧不起自己,我要挣扎,要奋斗,我恨,恨那些──”他突然“恨”不下去了,他觉得好像发过誓的。

“自卑?还恨?恨什么,有意思。”她睁大了眼睛。

“我恨我无能!”他说了实话,也是一句假话,其实他要说的是恨女人。

“这说明你有追求,否则你不会有恨,恨也是前进的原动力,你说呢?”她俨如哲学家一般的分析,深深地打动了华雕龙。

“太感激你了,我将来若有出息,一定报答你的谆谆点化之恩!”

“你怎样报答我,说,嘿嘿……”

她更加妩媚动人了,捧着书本笑着。她很幸福和满足,庆幸自己有这个不可多得的知心男人交流。她想,他将来若是属于自己的,那生活该是多么丰富多彩呀!姚翠珍此时春心浮动,情绪高涨,渐渐靠近了他。

“还未想好,反正会使你觉得有价值和愉悦满足的,或者……”他说着说着自觉说走了嘴,这不是说情话表白吗?怎能乱用感情呢?他顿时感到可怕,可是一切已经晚了。

姚翠珍已靠住他,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把香味袭人的头脸靠到他的胸前,口里“喃喃”着:“雕龙,我打心眼里喜欢你……”

他料到这个情景会出现的,但没想到发展这么快。理智告诉他:“这不是柴莹莹,也不是梅金玲,这是有夫之妇,我怎能吃一看二眼观三呢?”他忙把她推开,用书挡住了她,说:“姚老师,翠翠姐,不要这样,我……”他急得不知说啥好。

姚翠珍遭到了拒绝,又委屈又害羞,刚要落泪,突然门外走廊里响起“咚咚”的男人脚步声,她忙转身坐下,回头看门,惊弓之鸟似的。

门开了,郑树怀鬼头鬼脑地进来了,瞪着一对可怕的眼睛,斜了斜捧着书本的华雕龙,转头对姚翠珍说:“呵,你们学习劲头可真足啊!对不起,回去做饭去,来人啦!”说完转身就走,刚跨出门坎转回头说:“华老师,打搅你俩啦!”说着来个莫名其妙的笑,走了。

姚翠珍乖乖地跟他回去了,一句话也未说,只是怨艾地看了看华雕龙,泪水便流下来了。

他惊异地看着她,原来红润润的脸颊已然煞白,身子分明在颤抖。这一幕又使他吃惊不小,他鄙视和厌恶这个阴阳怪气的男人,鄙视这个妄自尊大的机关混了。郑树怀的“打搅你俩啦”一句对他打击太大了,他想:“我不能和姚翠珍继续学习下去了,否则会祸及自身,干脆从下午开始,上中学王松老师那儿去。”

想到这里,他果断地将书本装进了军用挎包。刚要走,又觉不妥,便写了个留言:

姚老师:

下午我到中学王松老师那儿学习,向他请教一些问题。你有问题等上班时再说。祈谅!

华雕龙即日

4.姚翠珍回到家见没有客人,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质问:“郑树怀,你想干什么?”

郑树怀满脸汹气,点上一支烟,破口骂道:“姚老师!大学生!这还用问吗?你成天地和姓华的搅在一起,不他妈的下崽不说,还想给我一顶绿帽子戴戴吗?”

姚翠珍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要回学校,却被郑树怀一把抓住胸襟骂道:“你这个臭娘们,口味越来越高啦,学函授、学函授,勾搭上复员兵啦,臭不要脸!”说完“啪”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接着又是一脚,将柔弱的姚翠珍踹倒在地上,口里仍是大骂不已。

她没有一丝反抗,已经习惯了丈夫的拳脚,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起得很艰难,一手支着地面,一手捂着踢中的胯部,眼里涌着仇恨的泪水,口里没有哼一声。

“说,你勾引没有?平时像母狗似地跟在他身旁送情卖俏,满足了吧,臭娘们?”

她一句话未说,她清楚反抗和辩解会招来更多的拳脚,只是愤愤地看着他,揉着胯部。

“装什么熊!你怎么哑巴啦?”郑树怀甩掉烟头,又向她的臀部猛踹了一脚。

姚翠珍又一次被踹倒了,趴在地上,裤子上清晰地印上了皮鞋的脏印儿。

她哭出声来,索性趴在那里不再挣扎了。

“告诉你,你以后再送情卖俏,我就打折你的腿!”郑树怀说着走出家门玩麻将去了。

姚翠珍老半天才爬起来,扶着墙揉着胯和臀呜咽着,伤心的泪水挂满了美丽的脸颊。

不生孩子没有功劳,挨骂挨打是经常的。当初她曾顽强地反抗过,也想到了离婚,只是家里不同意,意思是:两个人再不好,也都是国家干部,嫁给别人也好不了哪去,因为你不怀孕生孩子啊!于是,她便忍恨度日,逆来顺受。自从见了复员归来的少时朋友华雕龙,那埋在心底的青梅竹马情结复活了。她决心把自己的善良母性之爱无私地奉献给他,绝不在狼心狗肺的郑树怀身上浪费了。由于这种情思在内心积藏太久,因此对华雕龙的热情便来得异常猛烈。她顾不及什么风言风语了,只要付出,得到,那人言只不过是法海的嫉妒,或像驴子放屁一样。她努力了,奉献了柔情,坦露了胸怀。半年多的时间,她终于得到了令她幸福而惊悸的信息反馈,那就是华雕龙所说的“报答你”。可惜,当她以一百二十分的女性热情冲上去的时候,遭到对方严肃拒绝,加上丈夫突然袭击的嘲弄、拳脚和辱骂,她的心几乎要撕碎了,并且想到了死!

她越加痛恨郑树怀了,心里暗暗发誓:“姓郑的,姑奶奶非让你──”她扶着墙移到炕边,整整脏乱的头发,擦了擦磕破了的脸皮,一头栽到炕里,伤心地呜咽起来……

5.华雕龙到中学复习,避开了姚翠珍。

考试、监考、批卷较忙,他和她也没顾上说话,偶尔对视一下,也便是沟通了。

迟校长对这二位的函授学习一直很支持,一有机会就表扬他们的自学精神,至于对他俩之间的密切关系是很少关注的。听到风言风语,他就当场辟谣,一是坚持实事求是,主张正义,二是维护学校和老师们的声誉,这一点,他毫不含糊。

迟校长个子不高,很敦实,四十出头的人了,有两种嗜好,一是吸烟,尤其是吸旱烟,越有劲儿越好;二是喝红茶,茶沏得越浓越佳。他抽起烟来“嘶嘶”有声,十分过瘾;喝起茶来也“滋滋”做响,那个香劲儿令人垂涎。以前在办公室,只要他一吸烟,那些女教师便以大声咳嗽抗议,有的干脆拿书用力煽,捂着嘴备课。他有时也知趣儿,把烟点上,然后走出屋去吸。大概他靠烟和茶提了精神,论坐板凳谁也坐不过他,一连三个小时不抬屁股常事儿。华雕龙来了,他像遇到了知音,都会吸烟,也能喝茶,两人的气质都属于《心理学》里讲的“安静型”粘液质的人,因此,抽烟、喝茶正好调节了安静、坚定、迟缓、节制和不好交际的非活泼性情。他们合得来,又都是党员,工作干得很有生气。

小学考试科目少,一天就完事,监考完,也不用他批卷,他便摊开教材学习。刚点上烟,迟校长把他叫到外边。

“华老师,今后在学函授上能不能和姚老师分开学,我说的对你有好处的,男女时间长了会招闲话的,人言是杀人不见血的,明白?”

华雕龙吸了口烟说:“迟校长,谢谢你的提醒,我已经有了警觉,我到王松老师那儿学有五六天了。”

“好,你很明智,这我就放心了,你一定要记住:人──言──可——畏!”他把最后几个字拉开音节进行强调。

华雕龙很受感动,他早就知道“人言可畏”一词,几千年来的至理名言在这块国土上是永垂不朽的。多少善男信女在这块字扁下委屈地活着。华雕龙心里明白,但他决不为它所吓倒的。他想:“嘴巴长在人家脸上,你能用胶布或用电焊给封上吗?人言有啥了不起,那充其量是一种无聊的嫉妒,它也好比一个泛滥的蚂蚁窝,一泼热尿就可以浇它个稀巴烂。”他是这样想的,但决不能向迟校长说出来,他尊敬他。

这几日,姚翠珍的神情有些黯淡、惭愧,她认识到华雕龙避开她是正确的,她恨自己一时头脑发昏,险些伤害了他。尽管这样,她感觉到自己的魂灵已紧紧地附在这个人身上了。脑子里、梦中全是他那高大威武的身影,她展转反侧,食寐不安。晚上,身边的郑树怀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便醉醺醺的猛然揭开她被子笨熊似的扑上去……这是报复性的野蛮的发泄……女人的痛苦呻吟换得了他的各种满足,然后便猪一般地闷起觉来。

泪水伴着她入睡,她揉着自己被踢伤的部位,仇恨的泪水又控制不住了。她想:“我和这个畜生在一起不是作践自己吗?逆来顺受何时了?我这一切本该属于一个有才学有文明高度的男人的。难道这就是命吗?什么时候能有个头呢?”想着,问着,她看看躺在身边的长脸瘦条汉子,恨不得拿起菜刀阉了他。

良久,她终于卷着被子睡着了,几滴泪珠仍挂在她那妩媚的脸上。

白天,她和华雕龙打照面只是简单的对话。

华雕龙仍在反思。

“这几天晚上学没学?”下班时她问。

“学了”。

“怎么没到学校来?”她用发红的眼珠冷冷地看着他。

“在中学王老师那儿。”

“你害怕了吗?你是不是认为我可耻或无聊?”

“不,我不这样认为,也没那么想,只是──”

“那我明白了,你说,我们今后还能在一起学习吗?”

“可以的,只是对你一个女人家──”他欲言又止。

“谢谢,我永远也不会埋怨你的,什么也不怕。”

华雕龙的大头鞋踩在雪地上“吱吱”直响,他的声音不大,当他猛抬眼再看她时,那绯红的娇容像绽开的山丹丹,眼里透着晶莹的泪花。

“好一个痛苦、多情而痴心的女人!”他心里赞叹着。

这几天,华雕龙心里几乎没了梅金玲,他把她看作世俗的殉葬品,爱情在她手中只是一张契约上的铅笔字,用橡皮一擦就去了痕迹。她的举止言谈在他眼中也不像定婚以前那样有魅力了。总之,她不是一个热情而有活力的姑娘。他想:“我们是可以结合的,可以先结婚后恋爱,传统就这样的。”

事实上,眼前的姚翠珍弄得他已心猿意马了,他仿佛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就像树上的糖心沙果,又酸又甜。

寒假第二天,王松、华雕龙和姚翠珍三人到旗里函授面授和考试。

华雕龙和王老师住一个房间,他警告自己不要和姚翠珍单独接触。

第四天考完试,华雕龙先回了屋,王老师考中文未回。刚躺在床上一歇,突然有人敲门,他以为是王松,开门一看是姚翠珍。

“走,咱们到街上吃顿饭去,我请客。”她容光焕发。

华雕龙抑制着不安的心情说:“考得顺利,是不是?”

“也不仅仅是,你说呢?”歪着头,闪着媚眼像个中学生。

这又是一场逾越鸿沟的挑战,他立场坚定,决不动摇,当然也不能伤她的心。

姚翠珍一付妩媚娇容,白底竖纹浅花的罩衣裹住一个丰满圆润的身子,魅力十分灼人。他努力地克制自己,谨防越入感情缠绵的雷池。

“我不想去,集体包伙,吃得也不错嘛。”

“不去也罢,可你不该冷我,我受不了……”她那红艳的脸上顿时挂上两道泪痕。

他的心软下来了,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伤害了一个多情的女人,一个身陷苦井承受着合法丈夫凌辱的女人。她把华雕龙当成一株可以依恋的菩提树,可他?

他的心灵在忏悔,当兵三年未能给她写过一封信,那只毛线的脖领和一双羊毛袜子可是她的一颗火热的心啊!

一切都阴差阳错,爱情总是迟到,大学学习也成了末班车旅客,他心潮起伏……

他的确慌神了,忙放下书劝解说:“姚老师,翠翠姐,你……你怎么这般脆弱,我知道你心里苦闷,喜欢我,关心我,给我以感情上的、精神和物质方面的帮助,我心里永远铭记,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们的学习生活、事业道路还长着呢,你说呢?”说完,双手扶住她那颤抖着的双肩。

华雕龙的话具有独特的威慑力,那双安慰的大手并没有漾起浪漫的波澜。她停止了哭泣,慢慢推开他的大手,坐在床边。华雕龙像对待妹妹似地用手帕给她擦脸。

她还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放假之后,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学习的,我还是离不开你的帮助和鼓励的。”

“真的?”她豁然开朗。

他诚挚地点点头。她现出了正常的笑黡。

王老师开门进来了,见他们两个,稍一愣,但马上恢复了常态,一块的老师谈谈话是没啥可忌讳的,于是他们大谈考试情况,一直到开饭为止。

第五天,他们办点年货返回了小索伦河。

6.打场之后,梅金玲半个月未见到华雕龙。

她清楚地知道他心中忌恨梅家,对于结婚,他在搞马拉松,同时对恋人进行残酷的冷处理,目的是为了更快地减少条件而结婚,那就是简单地结婚。他不是口口声声羡慕城里的下乡的知青吗?梅金玲由此恨他,认为他是个可爱而阴险的家伙,藏得很深,薄情寡义,冷面郎君。越是这样,她越夜不成寐,反侧思之,一面是冷淡无情的华雕龙,一面是涎皮赖脸、热情爱抚的张有才,弄得身边的三妹金凤睡不好,嘲讽她说:“想人家吧,还不主动出击,把自己看得那么金贵,哼,那么英俊有才的男子小心让人家夺了去!”

“一边去,主动主动,谁像你们现在这么疯张开放啊?恐怕──”她说着,但一转念自己的一些行为,不觉嘴软了。

“恐怕什么呀?怎么不说啦?哼,你们不开放?狗带礼帽──装人!正统!伪道学!”

梅金玲一声不吱了,蒙上被子含着泪水,悔恨交加。

梅金凤的性格和大姐梅金花相似,长得也极象,瘦弱、口快、腿也快。但与梅金花大不相同,她有高中文化,学习成绩较好,气质好,有追求。现在正高考复习,争取明年再试一次。她十分佩服二姐的未婚夫华雕龙,继而羡慕二姐,又觉得二姐不配,至于哪些地方不配,她弄不太清楚,只承认她是幸运的。一个英武潇洒的复员军人、党员、函授大学生,又是人民教师将成为自己的姐夫,她既骄傲又嫉妒。殊不知,她年整二十,正青春妙龄之际,怎能不有所思、所忆?华雕龙每次来到她家,她都很少说话,站在一旁仔细端详。她品味出他是一个具有独特气质的男人,有时品着品着不觉羞红了脸颊,接着,或转身躲开,或开起玩笑。小姨和姐夫开玩笑似乎是天经地义的。

一次,她忽闪着明亮的眸子说:“哟,还是大兵出身呵,坐如钟,立如松呵,嘿……”

华雕龙只是浅笑了一下,仍保持笔直的军人姿态。

“华哥,”她走上前拉他一把说:“给咱走个正步,开开眼界怎样?”

他又浅笑了一下,用标准的中音说道:“正步是军人在队列训练中一种艺术性的行进走法,它适用于严肃、壮观的场合,表示庄重、威严的一种行进形式,你要学,我可以教你。”

“华哥,听你这一说呀,我还真想当女兵去!”她兴奋了,孩子般地跳了一下,挺了挺凸起了的胸,向前迈了一个小正步,说:“华哥,你说当女兵好吗?”

“好,一天哭三遍鼻子。”

“你坏,我才不哭呢,你才哭鼻子呢!”她摆出委屈状。

“看吧,要哭鼻子了,哈……”他笑了,梅金玲、梅金凤都笑了。

金凤见二姐在家里是那样古板地对待一个富有活力的年轻男子,心里为之不平。

梅金玲梦中常见到华雕龙不理睬她,并且有了新女友,蔑视她,她哭了,哭出了声,扰得几个妹妹不满意。

她确实没有勇气去约华雕龙,她怕看见他那高傲气质和严俊的面容。她恨,恨他在未结婚之前就摆上了大男子主义。她想:“不就是学函授嘛,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是读完高中也能当老师,也能考函授的,也能在一起学习、聊天,或者……”她想着想着还是埋怨自己无能,人家忙着学习,你非但帮助不了他,反而起副作用,那么他只有和别人在一起了。

多么冷酷的现实!多么不公平的待遇!

恨和悔过后,她想进一步的解脱自己,即让自己的身心愉悦,家人高兴,外人称羡的幸福和美满。怎样努力呢?浑浑噩噩么?当然不是,自己虽然文化不高,但毕竟个人群众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所有的行为都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得起观众。她什么都懂,就是天生的脆弱,既爱慕虚荣,又在自私中显得畏手畏脚,对社会、对家人、以及对敬慕的未婚夫都有一种莫名的露怯感。事实上这封建家长制造成的结果,她想改变是没有力量的,这是社会问题,一朝一夕是不可能的。

人啊,自尊和需要并存。她承认自己是个纯洁的姑娘,她痛恨自己的软弱,也为自己的盲目而忏悔。

腊月廿三过小年,华雕龙送来两瓶酒,两听罐头,还有一包糖块。梅大发不高兴,嫌礼太薄,没有搭理他。他也知趣儿,待了不到五分钟,也没告辞,就转身走了。

梅金玲看了很不是滋味,便跟了出去,他根本没理她,义无反顾地扬长而去。

晚上,她哭得伤心。

大年初一拜年,华雕龙又是礼节性地问完好,不到十分钟就告辞了。梅金玲又可怜华雕龙又恨自己父母。去华家拜年,华家男女老少热情备至,把她当作宝贝。华家今年收入较好,过年杀了两个猪,卖了一个还饥荒。

华老庆说:“我们是紧日子人家,办事不能铺张,日子会慢慢好的。”

梅金玲是赞成这话的,但不愿意在一堆人里过日子,试探一下盖房子吧,华家还没这个意思,她只得忍气吞声。

华雕龙送她,又到连襟朱兽医家串个门,二人没啥知心话可谈的,也就平淡地散了。接着又是他对她的冷处理。

过了正月十五,天气渐暖。十六这天上午,梅金玲无精打采地上了班,路过“有财商店”时,她自然地想起多日不见的那张叫她厌恶和矛盾的白脸儿了。内心里潜在的拒绝和冷却在脑际里占了上风,她需要男人的慰藉和温存,而且十分迫切,但不他,而是华雕龙。尽管那里未曾达到,无限的委屈和忿恨在增加,华雕龙的冷淡使她原始的那种报复想法重新冒出头来。

她加快了脚步,到大队部一看,屋子里凉冰冰的,办公桌上乱七八糟,一地烟头和痰污。她没有好心绪地打扫着,点上炉子烧上水,顺手拿起一张报纸看起来。

炉子生热了,屋子也热了,她又去填煤,想压上,然后到墙那边解解闷。谁知这时那个张有才不期而至,笑嘻嘻地进了刚有点热气的办公室。

“过年好啊,有才哥!”她不得不虚与委蛇。

“好,你好啊,金玲?今天你值班?”他说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靠近火炉烤上了。

梅金玲看着容光焕发的他,很自然地靠了过来,立在那里,也伸出手烤着火,但浑身不自在,有了莫名其妙的感觉。

张有才看在眼里明白了八分,用眼睛盯住她就像初次认识似地,梅金玲被看笑了,没有说话。接着,她的手很自然地被那只白净净的手握住了••••••她立马躲了一下,警惕地转向一边。

其实她是十分温柔细腻的姑娘,但她和其他女人一样,天生的讨厌男人的那种欲望和表情,在坚守中维持着应有的自尊。

不知怎的,她的身体仿佛被一种神奇的密码主宰着,使她渐渐绵软无力了。张有才适时地掌握着姑娘的情绪及心理的变化,起身上前一把将她揽在怀中,紧紧地……并在她那散发着香气的头发、额和脸颊上急风暴雨般地吻着……她开始挣扎,推他,像小绵羊一样发出急促的呼吸声。张有才想:“她一定很痛苦,她需要我,准是姓华的那小子不会体贴人,否则她对我……”他想着,觉得机不可失。

苍蝇专叮有缝的蛋,他的强烈的占有欲野兽般地爆发了!

张有才努力冲破了道道防线,她此时想到华雕龙,那位冷淡自己的复原大兵,便开始大骂反击:“张有才,你个混蛋!你想干什么?无耻!放开我!”。

张有才哪管这些,那种邪念已无可阻挡,尽管攻到最后一道防线时遭到了她强烈的阻拦——他的脸被抓破了。

“张有才,你这是犯法的,放开我……”她狠狠地抠住了一只狼爪,撕裂的叫喊着。

张有才仍没有冷静下来,还说:“金玲,我的好妹妹,我……真、真地爱你呀!”

“滚开!臭流氓……”她的小手又狠狠地抠住了他的嘴。

此时此刻,梅金玲的心里只有华雕龙,那才是她真正爱的人!尽管他现在不疼她,可谁也别想占有她!她虽然受不了他的冷脸,受不了他那故作高深的沉默……

“哎呀!不!你个畜生──”骂声刚落,她突然感觉,不,她发现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已经……而且身子突然悠了起来,被放到小炕肮脏的褥子上,她昏了过去……

“我……我爱你呀,小妹妹……小妹妹,我、我的小小……,我的……”张有才全身紧张地颤抖着,声调已经语无论次了。

圆圆的金月升上来了,它用温婉的清辉普惠大地。可谁又想到,大队办公室里却发生了一场强烈地震,房屋正在崩塌,陷于昏天地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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