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隧道

杜伊骊继续说：“我从来都不会怀疑您的话，你说知道，我就必然相信您一定知道，可是我想知道您是怎么知道的。你可以告诉我吗？”杜伊骊转脸看向阿谷嬷嬷的背影。

“这您就不必知道了，我可以保证，我阿谷嬷嬷绝对不会对不起您的信任。”杜伊骊看着阿谷嬷嬷的后背因说话而一抖一抖地微微颤动着，她平静了下来。

“今夜在您的床底下会有一条金色的隧道在子夜时分出现，您打理好行李与装扮跳下去就好了，我就说这么多，我走了，您自己保重。”阿谷嬷嬷继续背对着杜伊骊说道。

随后突然转身看着杜伊骊：“夫人，到了那里，您自己要知道轻重！”

“我知道。”杜伊骊仍旧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圆桌，低下了头。

……

杜伊骊这一夜是没有睡了，好在老爷最近去其他家族有事，所以她可以不必去陪他。

杜伊骊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左右难眠，她想到自己就要去“风起云林”，尤其是，她可以见到那个人。

杜伊骊渐渐小睡了一会儿，梦里竟都是他们曾经的画面：

两个青梅竹马的少年，少女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从清晨的日出等到傍晚的夕阳。

他们的影子渐渐拉长到没有，随后又渐渐拉长。

人影从清晰可见到变得昏黄直至黑暗。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突然的一次乌云密布，卷走了这两个孩子，他们来到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宫殿，殿前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大袍的人，双手放在椅檐上看着他们两个。

两个孩子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地惊恐万分！

……

“啊——”杜伊骊突然惊醒。

她半盖着被子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尽是汗珠，白布被檐和枕套已经被浸湿。

她看了看周围，原来是一场梦……

可这真的是梦吗？这分明就是她那早已淡化了的童年与那一次生命的转折与破碎。

……

“是时候去见他了。”杜伊骊边说着边穿好自己的衣服，整理好自己的装束，拿起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行李。

此刻正好是子夜时分。

杜伊骊掀开自己的被子，掀开自己的床单。

那条金色的隧道在她的面前显露无疑。

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

“如果说生命有轮回，我希望我们永生永世都可以不必再见。可是今天我必须去见你了——公孙恻。”杜伊骊头朝下一直地坠下去，眼角的两行泪珠自眼眶中流出，顺着脸颊，打湿了黑色的头发，飞向天空，不见了。

“夫人，你一定要回来，你这一去，我阿谷嬷嬷也救不了你，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此时的阿谷嬷嬷正站在白夫人的窗外看着室内的一切，内心嬷嬷祈祷。

她随后又回头，抬眼看了看满天的星辰，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我希望我这样做并没有错。”阿谷嬷嬷内心继续默默地祈祷。

此时星象乱动，阿谷嬷嬷眉头皱的更紧，她的眼睛随着这些忽上忽下的星辰转个不停……

……

杜伊骊到达“风起云林”时，已经清晨，她自己也没曾想这个金色的隧道会花费她这么久的时间，她刚到达地面时，整个人还是昏昏忽忽的。

她踏在了草坪上，双脚踏在上面时溅起了一些泥水。

杜伊骊用手擦了擦沾上了一些泥水的布绣鞋，然后慢慢地在草坪上走着。

清晨的柔和的风拂过杜伊骊的面颊，她瞬间感觉自己脚步轻快了好多，整个人也年轻了很多。

树叶上的露珠滴在了杜伊骊的脸上，她用手轻轻地把它抿干了。

突然杜伊骊停住了自己的步伐。

“你来了。”

杜伊骊回头：

公孙恻站在树下。

杜伊骊凝神。

两人四目相对，良久。

杜伊骊仿佛内心有无限的感情欲喷薄而出，似乎刚想将自己的深埋在内心的话说出，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换了路径。

杜伊骊：“你是白茫的夫子？”

公孙恻沉默。

杜伊骊：“您是白茫的夫子。”

公孙恻依旧沉默。

杜伊骊上前几步，声音变得深沉起来：“请问，您是白茫的夫子吗？”表情显得有点不耐烦了。

公孙恻依旧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杜伊骊看着公孙恻的眼睛径直走向他，走向那棵树。

公孙恻只是一动不动。

杜伊骊在离公孙恻不过几步远时又说：“我问您是不是……”

公孙恻忽地拉起杜伊骊的右手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

“你别这样。”

杜伊骊非常平静地挣脱了他。

“我现在是白茫的母亲，白府的第七百二十一代传人的妻子。请您自重。”

“你和白文怎么样？”公孙恻终于说话了。

“这与您何干呢？您现在未免有些太多管闲事了。您不觉得吗？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公孙恻：“我以前很冷吗？”

杜伊骊：“我不知道，我忘了。”杜伊骊不去看他。

杜伊骊正色道：“好了，我们不要再纠缠这些没用的了，我这次来就是要来问你，为什么明明已经知道白茫是个女儿身还让她留在这里？”

“你不要命了吗？”杜伊骊忽然转身。

公孙恻：“命？我还有命吗？我的命早已不是我的了。”

杜伊骊：“怎么到现在，你过得并不好吗？我一直以为你很享受你现在的生活。可是，这不就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公孙恻自言自语：“风起云林。我以前一直把风起云林当做我生活的全部，可是我这几年渐渐明白生活里还有其他，我渐渐明白我曾失去过人间最珍贵的东西——真情。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明白的，或许是因为人渐渐老了吧。可是最为讽刺的是，当我渐渐明白的时候，我已经深陷其中。这或许是我自己为自己的过往要付出的代价。”

杜伊骊：“我没想到，我这次来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我真的很惊讶。公孙恻。”

公孙恻：“伊骊，我对不起你。”

杜伊骊：“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还是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书院里明明知道白茫是女儿身还让她留在这里？当初不就是因为我是女的，我才被踢出书院，我们才分离的吗？”

杜伊骊说完，肩膀微微颤抖，拳头不禁攥紧。

公孙恻：“对不起，伊骊，当初是我无能，我没能够让你留在我身边。不，当初是我被虚荣心，权利欲，财富蒙蔽了双眼，对，是我，当初是我把你告发给宇宙盟主的……”

杜伊骊：“其实我心里知道，公孙恻。当初我被宇宙盟主推下浩荡涯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一边穿过云海茫茫下落，一边慢慢清醒，一边流泪。”

杜伊骊转身，走近公孙恻，两眼微含情感地看着他的双眼，两人四目相视着：“是的，我们曾经爱过，我非常地承认我们曾经爱过。可是我爱上了你，我把你当成了我生命的全部。而你爱上了我，你只把我当成了你的一颗棋子。”

公孙恻：“别再说了！啊——”

公孙恻突然周身像被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一般地向后退着。

“啊——啊——”

杜伊骊：“你怎么了？”

公孙恻：“我现在每天都要经受到宇宙盟主的隐形之鞭三千下，无血无痕，但痛在皮肉！”

杜伊骊：“痛在皮肉？心呢？”

公孙恻：“我的心早已随着你的离去而死去了。当初我使你离去，是我犯下的一个错，这个错测试出了我品格上的不完善，宇宙盟主发现了我的不足，于是每天给了我这三千下的隐形之鞭，这是我肉体上的苦楚。后来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才明白失去你是我做过的最使我的心悔恨的事，于是我的心确实是渐渐地死了，我现在早已像个冰人一般动不了情了。但是今天看到你，我真的是这些年以来第一次又说了这么多动情的话。伊骊，我对不起你，你是我这一生唯一最爱过的人，而且会一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不过，我也并不奢求你什么了。”

杜伊骊：“好了，别再说这些了，这个东西没有解法吗？”

公孙恻：“盟主的所有法术的唯一解法就是杀了他。”

杜伊骊沉默了。

两人也都沉默了。

杀了崔律平，是这个世界里最不可能的一件事。

公孙恻渐渐地恢复了常态，三千下结束，崔律平的法术效力渐渐消失。

他坐在草地上，自己恢复着元气。

公孙恻：“伊骊，白茫就是我们的希望，他就是我们打败宇宙盟主的希望。”

公孙恻呼吸微定。

杜伊骊：“你说什么?”

杜伊骊走上前，蹲在公孙恻的身边。

公孙恻：“那日白茫晕倒，我给她疗伤，在她体内得到了一枚八角雪花玉玦。”

杜伊骊：“八角雪花玉玦？”

公孙恻：“是的，八角雪花玉玦。”公孙恻说着自自己胸口的衣服里拿出了那枚晶莹剔透的八角雪花玉玦，擎在右手，示意在伊骊眼前。

公孙恻：“自从你走后，因为我的不完善的品格，崔律平虽然一面还让我经营书院，但是也在一面地给我身体上的摧残，加之我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终日体验着心死，心冷的痛楚。于是我就发誓我要灭了他，灭了崔律平，也算是我为当初的自己赎罪，也为祭奠那些这些年来被淘汰的学子们的性命！”

杜伊骊眼里渐渐流露出了丝丝怜悯：“恻大哥……”

公孙恻：“你还是不要叫我恻大哥了，我不值得你这样叫。伊骊，我知道你心善，可是错了就是错了，即使我做尽一切，我也不会奢求你的原谅的。如果说我对你还有什么奢求的话，那就是我要向你借白茫。”

杜伊骊低下头沉默着。

杜伊骊轻声地：“恻大哥，白茫本就不是我说了算的。这个孩子自有她的天命。你不必和我说这些。”

杜伊骊起身：“白氏家族自千年以来一直是只生男不生女，这一代偏偏出了白茫这么一个女子。之前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命格上的问题，现在我渐渐想明白了，这只是恰逢到我而已。她只是借着我的身体来到了这个世上，她有她的路。而且这个孩子不凡，这是我早就预感到的。现在我算是完全明白了。只是——”

公孙恻：“只是什么？”

杜伊骊转身：“白文还不知道。”

公孙恻：“他不必知道。”

公孙恻继续说：“我历经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苦苦研习古书才得来这么一个打败崔律平的法子：集齐八颗八角雪花玉玦。古书上说：‘八雪玉玦，附之八人，寻之无法，唯依机缘。”

杜伊骊突然似有感触：“机缘……是啊，世上万事万物的生灭浮沉具凭机缘，可是机缘可遇不可求，只是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你才能聚齐这八个人呢！？”

公孙恻：“这只能看我自己的造化了，也要看那这八个孩子的造化了。”

杜伊骊：“就没有一点线索吗？这八个孩子。”

突然左边的小路上遥遥走来一人，是公孙惋。

公孙惋：“后面还有两句，大哥。‘八子之间，爱恨情仇。’”此时的公孙惋一派潇洒倜傥，连声音都显得那么豁朗。

公孙惋渐渐走进，向杜伊骊微微作揖：“伊骊姐，别来无恙。”

杜伊骊眼前一亮：“小惋，你长这么大了！”

公孙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杜伊骊：“小惋，你刚刚说什么？‘八子之间……’”

公孙惋：“八子之间，爱恨情仇。”

公孙恻：“你怎么知道的？”

公孙惋略微转身看向公孙恻：“大哥，您以为您的事我都不知道吗?我早就感觉到这里的异常了。您日日夜夜地寻求法子的时候，我也在日日夜夜的寻求着法子。你每天经受着这三千下无形之鞭的时候，我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默默祈祷着你不要倒下。你一旦倒下了，这个世界就真的没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