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升失败

时间一到，安意便迫不及待地朝着总经理办公室走去。

柔和的夕阳穿过窗户洒在走廊里的地毯上，单调的灰色上浮着一层亮橙色，若是仔细看的话能看到地毯间细小的尘埃在空气里漂浮。

安意逆着光看了眼窗外广阔的橙红色天空，她觉得明天一定会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她不知道总经理为什么忽然找她，不过……也是时候宣布新一任数字研发部门二组总监是谁了。

转弯处走过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嘴唇微勾像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安意看到他以后轻皱了下眉，好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收起了之前挂在脸上的讨厌笑容。

“下午好，安意。”

任德志主动打了声招呼，他的声音比平常高了一个度。

“下午好，任经理。”

她快走了几步过了转弯，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总经理办公室。安意脚步一顿，她看了看左手边的总经理办公室，又看了一眼任德志离开的方向。

刚才，任德志是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的？

安意收回了目光，她没有多想。任德志是三组经理，三组虽然和二组业务有交集，大部分时间负责的都是不一样的项目。

安意来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前，门半掩着。办公室里的光穿过门缝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一道细线，安意敲了敲门，“总经理，您找我？”

“进来吧，安意。”

单独的办公室采光很好，总经理背对落地窗坐在桌子后面，他冲着她温和一笑，眼角出现了一些岁月的细纹。

“随便坐。”

安意坐在了椅子上，随手整理了一下衣摆，双手交握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她看着总经理，自然而然地露出了个微笑来。

她的姿态舒展放松，就好像在等待二组总监这个职位落在她的头上。安意不是个骄傲自大的人，可她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接任二组总监的位置。

她和上一任总监的关系不错，对二组也很熟悉，更不用说做出来的成绩在整个公司里都数一数二。

新一任总监除了她还能是谁？

“我今天叫你来，是想和你聊一下新一任二组总监的人选的，你不是提交了晋升的申请吗？”

总监扣上了笔盖，他从椅子上起身，主动拉近了和安意之间的距离。

“你今年才多大，进公司都已经五年了吧。”

安意轻轻点了下头，她看向靠在桌子旁的总经理，“我很幸运，通过校招本科毕业就被诚誉聘用，已经来公司四年多了。”

“真是优秀啊，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二组经理。这次你申请晋升，前一任的王总监也推荐你接任他，你是个不错的人选。在公司里你和同事之间的关系不错，做事也认真。特别是人文关怀很不错，听王总监说很多情况下都是你负责和其他组别之间沟通。”

安意手心微汗，她轻攥了一下搭在膝盖上的手，谦逊地说道：“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过……经过董事会讨论，我们觉得你现在年纪小，潜力非常大。这次失败了也没有关系，只要继续努力，以后的未来不可限量。”

总监的语气无比温和，安意心跳加速，指尖的温度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我明白了。”

她的睫毛颤了颤，薄薄的眼皮缓缓垂落，随即再次升起，重新露出了她澄澈的眼睛。

“谢谢您，我会好好沉淀的。”

出了办公室，安意的脚步有些急，鞋跟和地面敲击发出的沉闷声音扰得她心乱。

明明才过了不到半个小时，窗外天空已经昏暗起来，透黑的云彩像是要将最后一缕光压到地平线以下。

压抑、沉闷、空旷。

安意的脚步越来越快，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响在耳边，这是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她穿过走廊路过茶水间，忽然遇见任德志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就像一早在这边等待她路过似的。

“安意，稍等一下。”

任德志快步赶上她的脚步，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了旁边的茶水间。

安意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拉了进去。

她皱着眉稍微用了点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的体温仿佛还残留在她的手腕上，安意忍不住搓了搓手腕，“有什么话好好说，任经理。”

“你知道你输在哪里了吗？”

“你在说什么？”

安意揉着手腕，她倏然抬眸。光线落在她漂亮的脸上，明暗界限分明。

“不差这一天，我就直说了吧。明天总经理会在所有人面前宣布，我是新一任的二组总监。”

任德志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很优秀，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优秀的女人，我甚至有一段时间都要相信你要成为新一任的二组总监了。幸好，你太年轻，你太理想化，你在几周前做出了一件蠢事。”

安意皱着眉看他，没有说话。

“你站错队了，如果你不主动支持冯刚的项目，领导不会对你有意见的。你还没看出来吗？无论是一年前的林至还是几周前的冯刚，他们的项目都被领导们否了，这是为什么……”

他冷哼了一声，语气带着说教，“诚誉已经坐到了业内头一把交椅上，为什么还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搞创新研发？大数据和人工智能芯片的前景是很诱人，公司大可以过几年直接购买研发结果，没必要自己亲自下场。”

安意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她显然不是很赞同任德志的观点，不耐烦地说，“说完了吗？任经理，说完的话我就去吃饭了。”

任德志清了清嗓子，他盯着安意漂亮的脸，笑着走近了些，“你别急啊，你很幸运，虽然之前站错了队，现在却有改正的机会。我很欣赏你，欢迎你加入我的队伍。”

他说话的时候，手轻搭在了安意的肩膀上，食指轻勾了一下她耳边的碎发，笑容暧昧起来。

察觉到他的动作后，安意目光一凛，毫不犹豫地抬手打落了他的手。

“任德志，我的答案和一年前一样。我不喜欢你，也明确地拒绝过你，请你以后不要在工作环境内骚扰我。”

她干脆利落地将任德志的行为定性为骚扰。

“至于站队……我不屑于在公司搞小团体，你还是找别人吧。”

任德志咬紧牙关，恼羞成怒地说道：“安意！你别污蔑人！你是什么东西，还说我骚扰你？”

他刻意压低声音，“不用和我说你那套大道理，安意，你就将心放回肚子里，有我在二组，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晋升了，好好当你的经理吧！”

任德志说完这些后，大步离开茶水间，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还恶意地用肩膀撞了一下安意的肩膀。

茶水间里忽然响起了热水器自动烧水的声音，安意站在茶水间中央，想起刚才任德志的话，她忍不住攥紧了身侧的手。

第二天。

晨会开到后面，总经理宣布了最新的人事变动。

二组的王总监忽然晋升后不久，很多人都以为安意会是那个接过位置的人。

在总经理说出任德志的名字以后，安意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打量她的目光，有一部分是关心，另一部分则或多或少地想看笑话。

安意微微坐直了身子，她没有看虚伪的任德志上前讲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坐在不远处的冯刚身上。

冯刚是芯片设计部门的高级工程师，三十岁刚出头的他，是国内TOP2大学毕业的博士，几周前提出的研发人工智能高端芯片的项目计划被董事会否决。

当他听到任德志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手掌之间。

好不容易熬到了会议结束，安意在会议室外拦住了冯刚。

“冯工……”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冯刚就叹了一口气。

“安意，我知道是我耽误了你的晋升。如果你没有表态支持我的项目，你肯定会成为新一任二组总监的，大家都看在眼里，你比任德志那小人厉害得太多。”

看来他真的是不想干了，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

“不能这么说，冯工，我确实是支持您的。”

冯刚无力地摆了摆手，“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已经准备辞职了，任德志已经成为二组总监，我虽然在一组，他那个小人一定会找机会给我使绊子。”

没想到冯刚会这么说，安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任德志他的权利没有那么大……”

“不只是任德志一个人的问题，我知道的，公司早已经不适合我了，诚誉还是保守在通信领域，芯片研发只是为了更好为产品服务。我已经找到了一家，可以容我好好研究人工智能芯片的芯片设计公司。”

他看着安意，缓缓说道：“我知道你的志向也不在这里，早点离开吧，安意。高端芯片行业需要人才进入，只有我国掌握了高端科技发展，才能彻底摆脱技术卡脖子的限制。这不是诚誉的使命，却是我们这代芯片人的使命！”

回到工位后，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乱糟糟的，看了一会儿和工作相关的东西，一点也看不进去。

任德志的晋升确实让这一切都变得棘手起来，她仿佛已经预见未来的工作环境将会变得困难重重。

刚才冯刚的一番话说在了她的心坎上。

是啊，越是芯片行业的从业者，越是能感觉出现在处处受限的国际环境。大数据和人工智能领域的高端芯片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正在起步，一些人已经看出来了，这是我国的芯片领域一个弯道超车的机会。

在这个全世界都分秒必争的新领域，许多芯片人都想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安意也不例外，她能理解冯刚对诚誉的失望。

她打开了邮箱，本来想先处理完新的一批邮件后再去办公，目光却被一分钟前收到的一封邮件吸引了过去。

安意成为诚誉的经理以后，陆陆续续收到过不少offer，不过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将薪资和待遇都写到标题里的offer，简单粗暴效果却很好，这封邮件用最快的速度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好奇地点了进去，邮件开头便是几个醒目大字。

繁星科技诚聘运营总监。

安意滑动了一下鼠标，她都已经找到了右上角红色的叉，纤细的手指悬在左键上，久久都没有落下。

她又轻动了一下鼠标，这一次，食指轻移到了旁边的滚轮上。

电脑屏幕很亮，冷色的光照在她的眼底。安意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以后，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像是着了迷一般继续浏览了下去。

在她身后的窗外，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