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12）

吴广文低头，怯怯地道：“王老师，我不知道，要是没有拿到好的名次，岂不是给你丢脸。”

王芝还没说话，姚万宁接了去：“你要端正心态，你只是个学徒罢了，你真以为凭你就能在石雕比赛中得奖吗？那让那些学了十几年或者更久的人情何以堪。”

邓子云不喜欢姚万宁骄傲的模样，“听不懂人话是吧，他说怕给王老师丢人，又不是指望为自己拿名词，你瞎说什么，刻意抹黑别人是吧。”

姚万宁：“你跑出来胡扯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芝发出一个嘘的手势，随即说：“只是个比赛而已，不必过于在乎得奖，你们三人都去参加，没有什么给我丢人不丢人的，毕竟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三人互望一眼，异口同声道：“是。”

这次比赛分三个赛程，第一个赛程是成品石雕海选，第二个赛程是现场修光，第三个赛程是现场打胚，从而选出金银铜三奖，以及优秀奖。

现在距离比赛时间短任务重，三人都进入紧张的准备成品当中，他们对成品的要求是近一年的作品，过往的作品不能参加，三人均是新人，尤其是邓子云，才刚学会刻，完成成品对他来说较难，至于姚万宁，虽然已接触打胚、凿胚，但时间尚短，或许存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现象，姚万宁的成长也同样属于飞速的，他早已超越许多同批人，只是一直被吴广文压着，看不出他的才华，唯有吴广文算工工整整，基本都会，但要面对优秀的比赛选手，可谓是较难。

这段时间，是三人有史以来最积极的时候，连邓子云都要奋发向上。

邓子云知道自己能力不行，那就选择扬长避短，避免做极其难的东西，而将简单的东西做的精致，这样就将自己的长处发挥出来了，希望能从海选中脱颖而出，当然，这一办法是吴广文帮他想的。

邓子云殷切地抓着吴广文的手说：“你这么帮你的竞争对手，就不怕我抢了你的名次。”

“……”

吴广文淡淡地说：“还真不怕。”

“噢……”邓子云恍然，这不是在自取其辱嘛，他和吴广文的差距差的都不是一星半点。

邓子云：“你知道姚万宁在弄什么嘛，整天偷偷摸摸避着我们搞，难不成他要准备一个让你惊讶的东西。”

姚万宁近期确实是这样，吴广文也不知道他想弄什么，他们俩的关系，好像在无形之中渐行渐远，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微微叹气，“我们不是对手，我们都是王老师的学徒，何必呢。”

“什么何必不何必，你就是太天真，你换个想法，互相竞争就会有矛盾，再比如你和我，我们都差的不止一个珠穆拉玛峰，我们俩就自然没矛盾，我是看惯我爸在商场上的竞争，前一秒还是好哥们，下一秒背地里就给捅刀，恨不得把你送到牢里，免得挡了他的财路，我爸说，成年人的世界里，利益为重，友情为辅，要是真的把那些真真假假当做一回事，做人会累，还不如一鼓作气做自己，钱赚来是自己的，这年头，无论做什么，只要成为行业的佼佼者，你就有话语权，其余那些乱七八糟没什么好说的，像你这样压着姚万宁一头，你说他心里得有多气，你真以为他这么糟糕嘛，他算是极有天赋的人，可被你一压，他显得就没那么优秀了，他可不得气的牙痒痒，你们俩都属于优秀的人，而我属于正常人，一般人在我这个阶段也就我这个水平。”

吴广文沉默，如若邓子云说的是真，那……他从未想过会这样引起姚万宁的不适。

邓子云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怪你的无知，以后有事要跟哥哥多学点，我虽然石雕是不如你，但我可以教你许多做人的知识。如果这个人没有上进心，那么中间是一个比较舒服的状态，如果这个人有上进心，那么中间是一个很难受的状态，你看姚万宁那德行，像是不上进的人吗？显然不是，人家绝对是个挖空心思往上爬的人。”

吴广文询问：“那我该怎么做？”

邓子云一阵爆笑，“傻了吧你，你要是自废双手，没准人家就和你好了，跟你说了，人和人之间的矛盾，很微妙的，你做好自己不就行了，你又没针对他，你也不需要愧疚和讨好，姚万宁那小子说你老好人，我琢磨着你还这有点那感觉，你想要人人都跟你好，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你虚的所有人都喜欢。”

经邓子云一说，吴广文也没想继续在上面思考，以前在农村并没有那么多复杂，当然他接触的人事物也少，想不到的东西都很多，不过邓子云有句话说对了，他确实是个人人都想讨好的人，他不想跟任何人闹无所谓的矛盾，只是这事在邓子云讲来那就是不可能的。

越是距离比赛越近，三人的那根弦越是紧绷。

这日，吴广文刚走出工作室，迎面而来的是姚万宁，吴广文积极主动地打了个招呼，姚万宁随意问：“准备的怎么样了？”

两人因没有在一起准备作品，对彼此的情况知之甚少。

姚万宁最近都不在这个工作室，因王芝又新开了一个工作室，姚万宁主动要去那边，他的原话是主动要帮王芝教教新人，王芝自然乐见其成，毕竟姚万宁基本功了得，自然游刃有余，但邓子云可不这么认为，一直说姚万宁是在这个工作室没成就感，才去那边，毕竟在那边他就是资格最老能力最强的人，天天被新人捧着，那感觉得有多好，吴广文对此倒也无所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吴广文谦虚笑笑，“还行，你呢？最近好久没看见你。”

姚万宁去那边工作室主要是帮王芝教新人，但他实际应属于这边，平日里也该在这边做，但实际没有，他已经全在那边，这边属于他的仅仅只是个空位罢了。

姚万宁：“那边事多事杂，为避免来回麻烦，我就在那边做了，对了，你这次准备了什么参加比赛，给我看看，我也学习学习。”

吴广文挠了挠头，“时间短，我没什么准备，随便弄的稻田丰收。”

姚万宁一怔，脸色隐隐有些不善，“既然时间紧，怎么会想到稻田丰收，不应该雕些简单的玩意。”

“比赛毕竟人才济济，我是尽力。”

姚万宁：“哦哦，那给我看看。”

此时，邓子云恰好过来，直接说：“小文你上次把我电脑弄坏了，你快回去给我看看，我都找不到文件了。”

吴广文一听，顿时紧张：“啊，我弄坏了？”

邓子云：“是啊，快跟我回去看看。”

吴广文马上紧跟邓子云步伐离开，抱歉地跟邓子云说：“不好意思，回头再看。”

邓子云走到一半，停下脚步，邓子云傻了，“怎么了？”

邓子云悠悠地说：“你个傻帽，人家分明是在你这里打探消息，你干嘛，傻乎乎全都给他看，把自己老底都泄出去？”

吴广文倒是没想到这层关系，思索了下说：“你不是也天天看见我的作品……”

“那能一样吗，人家和你的差距没你想象中那么大，姚万宁多努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肯定会看看你的作品，然后为自己的作品锦上添花，至于我，差距太大，你就算让我天天摸着你的作品，我也做不出。”

吴广文：“……”

邓子云：“瞧瞧你那股傻傻的样子，想必是对自己的作品过于自信了吧，你真的以为你是姚万宁无法超越的吗？哎，你不懂，人和人的关系很复杂，我们做事也是凭良心，他要是正儿八经超越也就算了，就怕他弄个乱七八糟的方式超越，那就烦了，到时候有的你哭。”

吴广文：“好了，我知道了，下次……我注意。”

一转眼，已到参赛前夕，三人的作品陆陆续续的完成，邓子云是简单的一个竹笋，虽然有点潦草，很多地方显得不合理，但看得出花心思了，毕竟对于他一个近期初学打胚、凿胚的人，做成这样已经是不错，倘若没有这个比赛，邓子云学打胚、凿胚这事起码要推迟好久，肯定不会让他在现阶段学。

姚万宁准备的是水果盘石雕，上面盛满了葡萄、苹果、香蕉等，用一个盘子装着，色泽圆润、刀工了得、构思巧妙。

王芝满意地点头，连说了三个好字。

姚万宁是有天赋的，加上刻苦好学，其作品隐隐有着灵气，这孩子一开始朴实无华，没想到随着学习的深入，他竟有此功力，实在是难得。

仔细想来，他每日都在勤学苦练，十几个小时已是常事，俗话说得好，多少付出多少回报，这是他应得的回报。

眼前的作品确实不像是一个新人的作品，焕发生机。

王芝收过许多学徒，但眼前的这三人是最有前途的，想必想来是无可限量，必有成就。

吴广文的作品是丰收的麦子，一个个饱满的果实垂下头，他的底座是用木雕而成上面刻满了图腾，麦子和底座的交相辉映之下，一派丰收的喜悦涌上心头，木雕的工艺不比石雕的逊色。

王芝惊讶地看了又看，“你连一个小小的底座都耗费功夫，实数难得，你真是独具匠心。”

吴广文缓缓地将石雕转过来，没想到背后隐藏玄机，隐约可见三位孩童挥舞双手正在雀跃，与丰收之景象极为贴切。

王芝满意的点头，“很好。”

王芝又说：“你们三个都是我的好徒儿，在我眼里，你们每一个人都很优秀。”

结束后，王芝一一将他们的作品送去参赛，三人走出工作室，姚万宁看了一眼吴广文说：“虽然你的作品是好，但跟真正的石雕艺人想比，总感觉差了点东西。”

邓子云眉头紧皱：“我看你的水果雕的是真难看，圆不圆，长不长的，四不像一样，怎么好意思在这里评论别人，还整天藏着掖着，我真当是什么宝贝。”

“我是很诚心地说，我的作品虽然不如他好，但他的作品确实缺了点感觉，还是什么，看着是丰收不错，但……”姚万宁瞟了一眼吴广文，“王老师可能顾忌你的自信心没跟你说，小文，你是骄傲了对吗？所以你的作品不够沉下去。”

“你说你这人讲话怎么这么损呢……”

谁知，吴广文竟点头，反问：“会有一点，但这不是我该得的吗？我相对来说是比较好，所以自然会有些骄傲自满，但一点点的骄傲不行吗？总比满腔的自卑来的好。”

邓子云没好气的说：“就是啊，你找茬啊，人家骄傲不行，非要自卑才能做出好东西是吧？我要是像他一样行，我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还跟你在这里争论这些，我就回你一句老子就是行，你能拿我怎么办？”

吴广文沉吟片刻，“我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你，如果真的有我跟你道歉，但对于作品一事，我有我的骄傲，我认为我的骄傲应该存在，你可以不喜欢，但我需要它的存在。”

“我们能有什么矛盾？是不是我最近老是跑那边工作室惹你误会了？”姚万宁走进吴广文，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三人关系向来不错，我说呢，怎么忽然间像是两个阵营一样，原来你们误会我了，我真没别的什么想法，我们算起来是同门师兄弟，我对你的作品有点点自己的见解，这不是急于跟你分享吗？也许我这人说话直，让你们误会什么，但我说的都是为了你好。”

姚万宁讪讪而笑，“既然你觉得自己是对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同样，我要是有什么问题，你也可以积极提出来，我特别喜欢听他人的意见，这样才能增长自己的见识，你说对吗？”

吴广文：“对，你说的都对。”

姚万宁现行一步离开，邓子云开始说：“他就是嫉妒你，你别放在心上。”

吴广文心中有些不安，但心中的骄傲感压下了这份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