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10）

隔天，吴广文在邓子云房间上网，在邓子云的传授之下，吴广文已从一个电脑小白成为冲浪小能手，他倒不喜欢玩游戏，做的最多的是聊QQ，他不禁感叹，生活前进的好快，没想到自己还能用上那么先进的东西。

忽然，他扭过头，对着在床上玩手机的邓子云说：“我们这样背着万宁哥玩电脑真的好么？他会不会不高兴？”

邓子云懒洋洋地躺着：“有什么好不好的，我愿意给谁玩就给谁玩，那小子平时没少惹火我，我为什么要给他玩？自找苦吃。”

“话不是这么说，万宁哥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是个心善的人。”吴广文想着姚万宁在各方面都很照顾他。

邓子云不耐烦：“好了好了，你别跟我说他了，扫兴。”

吴广文便不再多言，玩了几分钟，他离开房间准备去工作室忙活，一打开房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姚万宁。

气氛凝滞。

吴广文想起刚才与邓子云的对话，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脑海中思绪万千，最终说了句，“你刚来？”

姚万宁点头，“恩，刚路过，没想到你开门了。”

两人都很自然避过刚才的尴尬，但吴广文见邓子云脸色不佳，想必是听到一些什么，心中顿时有了愧疚之感。

两人一同往工作室的走，吴广文想了下说：“其实他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一直是好东西对吗？”

姚万宁没有回答他的话，目光暗淡，反问一句：“是你让王老师夸邓子云的对吗？”

“你怎么知道？”吴广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一直以来都得不到父母的夸奖，自信心被打击的全失，所以整天浑浑噩噩，你别看他有钱，他实际是个很自卑的人，一直活在他爸妈的光芒之下，所以我去求王老师的，希望他能鼓励，我以为王老师会拒绝我荒谬的请求，没想到王老师却满口答应，你不要告诉子云哥，他最近做事情很有热情，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好，这对他是一种无形的动力。”

姚万宁听完之后面无表情，而后问了一句：“小文，你这样做难道没想过是在打击别人的自信心？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被人夸。”

吴广文被说得莫名其妙，“我们应该帮助别人不是吗？”

“随便你。”姚万宁冷言，“你只看见他的问题，却没看到别人的问题，其实对于任何人来说，公平才是最重要的，你这样刻意破坏规则，你觉得是一件好事吗？”

吴广文愣在原地，姚万宁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但组织起来，他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这样就算刻意破坏规则了？这是什么逻辑。

姚万宁扭头就独自走了，他在三人中处于中间，但恰恰是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很令人难受，石雕比不上吴广文，交际家境比不上邓子云，他是最不起眼的，得不到夸奖，也得不到批评，但他既然做这行，必然是需要得到他人的认可，原本以为邓子云比自己差许多，但如今比自己差的人都得到王芝的夸奖，他的内心充满不甘，思来想去这事和吴广文有所关联，只是试探性的询问，没想到他便承认，一股无名之火来了，他真以为自己石雕做的好就可以只手遮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凭什么？

一连数日，姚万宁和吴广文的关系变得微妙，两人说话较少，仅只有问候而已，吴广文纳闷了。

工作室内，吴广文正在打胚、凿胚，他的成长速度飞快，所以王芝将打胚、凿胚教给他，一般的人要过好久以后才会学打胚、凿胚，在一旁的姚万宁开始修光、磨光，姚万宁的进步在普通人之中已经是非常好，唯有邓子云，在努力不懈之下，总算初入门槛，刻直线和圆弧算是有点模样。

王芝看了眼吴广文的作品，满意地点头，起先他提议吴广文做的是较为简单的水果石雕，但吴广文表示自己想挑战一下，雕一个百花齐放，被王芝否决，认为难度太大，但吴广文坚持，他思索一下，就顺着这小子，这小子从未让他失望过，看他打胚的架势，确实是可以的。

王芝：“你们雕的时候，不能想着眼前的东西，更要想长远的未来。”

姚万宁一听，停下手中的活：“王老师，你说的未来是什么未来？”

王芝敲了敲他的灯光冻，“比如说青田原石是不可再生资源，你们有没有想过原石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居安思危是我们该去思考的，所以我才说不能只看眼前。”

姚万宁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这边的人都知道，青田石打从他们一出生就听说，最早还能追溯到传说女娲补天遗石落青田的神话故事，而后青田石雕发现于5000年前的“崧泽”文化时期，这么渊源的历史，对于青田人来说，青田石就是青田的象征，但王芝说的也对，青田石是在开采的，总有一天会开采完，“王老师，我认为可以限制开采，只有雕的好的人才可以雕青田石，这样可以让青田石每一块都利益最大化，并且会提高青田石的价位。”

王芝淡笑不语，看了一眼邓子云，“你说说。”

邓子云正在埋头苦干，忽然被点到，抬起头，“王老师我不懂，他说得也对，这样提高青田石价位岂不是更好。”

王芝摇头，“你既然要做成功的石雕商人，就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邓子云眨巴眼睛，“为什么一定要雕石头，可以雕木头、雕核桃、雕一切可以雕的，对于我们手艺人来说，没有一种手艺是必须要这样做的，只有不断改良才是正确的。”

王芝赞许地笑笑，显然比刚刚的答案更为满意。

姚万宁不满地瞟了一眼邓子云，反驳：“石雕手艺人雕其他东西那就不是石雕了，那就是木雕、核雕，跟石雕一点关系都没。”

邓子云：“……你就是嫉妒我的才华。”

吴广文开口：“王老师，全世界的石头那么多，别的地方的石头也可以，那么市场就变得极其大，我们暂时不愁原石的问题，再者，石头如果不拘泥于青田石，那么自然是以质量为重。”

王芝：“说得好，我希望你们能记得今日所言，你们三人说的都是一种办法，没有好坏之分，对于我们这行来说，不仅仅要靠天吃饭，还要靠自己吃饭，虽然现在大家都还没这种意识，但我希望你们能摆正心态，多思考多建议，将来才会有更好的作为。”

姚万宁深刻的知道王芝是个善于讲话的人，他谁都不得罪，但从他前后的态度来看，最为满意的就是吴广文的建议，其次是邓子云那疯疯癫癫的话语，末了才是他，他有些怄气，早知道就迟点提出自己的建议，这样才能结合他人的看法提高自己的档次，如今被那两人截了胡，让他们的观点在自己之上，他的心情自然是不好的。

午饭后，三人躺在河边的石头上休息，太阳晒得暖洋洋的，一个个昏昏欲睡。

“原来你在这里。”

三人均回头一看，邓子云的爸爸竟然来到这里，后面跟着他妈。

邓子云哀嚎一叫，索性倒在原地继续晒太阳，不想理会二人。

他爸顿时有些恼了，这孩子不仅上前打招呼，还倒在地上装死，成何体统，走到他身边，“看看你这样子像什么样，爸都被你气到医院了，你竟然看都不看爸一眼，如今爸来找你，你直接不理我，你说说你，你还有什么用。”

邓子云躺在地上闷不吭声。

他爸：“你别在地上装死，爸跟你说话呢，瞧你什么态度。”

邓子云慢悠悠地站起来，嘴里叼着一根草，懒悠悠地说：“我是你不成才的儿子，仅此而已，你到这里来找我做什么？是想骂我？还是想骂我？你要骂就骂吧，骂完之后我继续休息了。”

他爸一时之间被气得说不出话。

父子俩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犹如针尖对麦芒，邓文超对儿子的那点点怜悯只要一见面，全都变成吵架，邓文超沉默三秒，抑制住心中暴怒的情绪，沉声，“我看你学石雕也学不出个花来，明天一早跟我去深圳，今天我和王芝说一声，别学石雕，免得被人家笑话。”

邓子云一惊，“去深圳做什么？”

“我在深圳准备新开一个厂，需要人手，我瞧着你没事干，公务员又考不上，去深圳磨炼磨炼。”

邓子云惊讶，“那万一我还是不成器呢？”

“你个臭小子。”他爸抬手准备揍他，轻易被邓子云躲了过去。

邓子云讨好：“爸，你别生气啊，我说的是实话，我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去深圳也不一定会行，万一就是混混日子，又在你身边，岂不是你要被我气晕，为了你的身体健康，我还是留在这里继续学石雕，刚好我对石雕越来越有兴趣，这对你和对我都是一件好事，你说对吗？”

“你对石雕感兴趣？”他爸嘲弄，“你就是在这里混着悠闲，但我告诉你，做人必须要吃苦，虽然你去深圳会很苦，成果也非同一般，你得上进。”

邓子云翻了个白眼，“爸，你还记得不，大前年暑假，你让我去厂子里实习，被我气得快爆炸，闹得是鸡飞狗跳，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要接受我不成器的本身，不能拔苗助长，从小到大，我哪件事做的让你满意了，既然都没有，你倒不如不要费心，让我自己发展比较好。”

他爸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说，这孩子的反驳能力真是没话说，不过在他们家，他是权威的代表，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这么被孩子驳了面子，总归是心里上不好受的，再者旁边还有两个小孩看着。

他爸：“明天跟我去一趟，别的什么都不要说了。”

邓子云的火一下子就上来，“老头，跟你说话咋就那么难呢，你说让我考公务员我就考了，你说让我学石雕我就学了，如今我对石雕有兴趣，你还不允许，非要我去深圳，你这是抽哪门子疯呐，合着我就是你的木偶，你想让我咋样我就咋样，没有自己的思想呗，那这样的话，你去买个玩偶就行了，干嘛生个孩子，我对你就可有可无的。”

他爸：“你这叫对石雕感兴趣？依我看你雕的也就跟狗啃的一样，我闭着眼睛做都比你好。”

“那你就闭着眼睛做给我看啊。”邓子云又说：“听说手艺差是祖传的，我学的那么辛苦，可能就是因为基因问题，要不你做做看，到底有没有我做的好。”

“你个臭小子，成天胡言乱语，看我不打你。”

重要时刻，吴广文拦住，他说：“叔叔，子云哥说的有道理，你可以去看看他最近雕的东西，进步很大，他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好，王老师一直在夸他，你为什么要一直一直贬低他，在你的眼里，他什么都不是，但在我们的眼里，他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们都认可他。”

吴广文给姚万宁使了一个眼色，希望他能帮着说两句，但姚万宁却不想理会，已经对这两人心存不满，为什么要帮他们。

吴广文叹了一口气，直接说：“万宁哥，你说对吗？”

直接把话抛给他，这时候，对于姚万宁是两难的，他既不想让邓子云占了上风，却也不想落个不帮人的口实，于是随意点头，敷衍两句：“是是。”

吴广文连忙接上，激动不已：“叔叔，你可以去问问王老师，最近子云哥的进步，一直以来他都需要人认可，可是你们从来都没有认可他，认为他没用，他真的有你们想的那么没用吗？在我看来不是的，他有才华有头脑，只是一直以来被打压施展不出来，他将来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我相信他，你是他爸爸，你更应该相信他，如果连你都嘲笑他看不上他，那么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的支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