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斗胆

卫作然轻蔑一笑，“我有的却不是证据，而是证人——杨指挥使，你过来瞧瞧，这女人是不是与你曾经定过婚的胡曼倩？”

皇帝也开了口，“杨爱卿过去看看吧，一说起这事，朕还当真回忆起几分你亲事的坎坷。”

杨指挥使听命过去，黄倩儿却将头埋得不愿抬起来。

卫作然见状，抓起她的头发，一把就将头拎起来。

胡曼倩那张惊恐扭曲的脸便暴露出来。

杨指挥使与胡曼倩订婚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他还是侯府公子，虽然是嫡子，因着不占长也承不了爵。

还因着这个未婚妻丢尽了脸！

杨指挥使这辈子都忘不了少年时受到的嘲讽，“贱人，竟真是你！”

锦衣卫跟东厂向来不对付，杨指挥使没理由帮卫作然，皇帝已经信了。

胡曼倩已经崩溃了，“求求你放过我！”

卫作然扯出一张帕子擦手，这才掀了衣服跪下。

“陛下，臣打小儿在您跟前长大，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胡吉荣污蔑臣满口谎言，从胡曼倩的事便可见一斑，事实就在您眼前，胡吉荣不配为官！

“他害得刘御史为他的谎话撞柱而死，更不配为人！臣请命将他满门抄斩！”

大殿静默，唯有卫作然阴柔有力的声音。

皇帝叹一口气，“爱卿起来吧，又不是你的错。”

胡吉荣听见这话，摇摇欲坠。

“全家抄斩未免太过，着你去抄了胡家，全家流放吧！”

已经有人拉了胡吉荣出去，也有人将胡曼倩架带走。

胡曼倩慌了，她如今下半身都动不了，流放不就等于要她死吗？

“陛下！陛下！我已经不是胡家人，我嫁作了户部官员傅与业为妾！不管是杀人受贿还是构陷朝堂重臣，全都是胡吉荣一人所为，祸不及出嫁女，陛下开恩啊！”

胡吉荣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老夫为你谋划半生，竟养出来你这么个禽兽不如的女儿！”

说罢悲愤得眼一翻白，晕死过去。

胡曼倩羞愤垂首。

被点名的傅与业站在大臣队列中的末端，此刻已经恨极了这女人！

只听陛下说：“你说的倒也不错，罢了，往后好好做人吧。”

傅与业这才松了口气，端是怕她影响到自己。

就在这时，傅青淮大着胆子跪下，“陛下，草民斗胆，替父辞官！”

本来以为事情已经结束，满朝文武都看向了这个大胆的少年。

皇帝疑惑，“你如何替你父亲辞官？倒是新鲜。”

“我父亲为人质朴心思简单，他并不知道这姨娘出身竟然如此复杂！父亲，你出来说话吧，儿子知道你的意思！”

傅与业官袍底下的身体，愤怒到控制不住颤抖。

这逆子！！！

傅青淮冷眼看他走出来。

“臣惭愧……”

傅与业声音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傅青淮便帮他说！

“陛下，您看见了，我父亲惭愧得说不出话来，有此姨娘，也是我们傅家识人不清，父亲，我说得对不对？”

傅与业，为了官途你敢这样对我母亲——好！那我就断了你的前路！

皇帝倒是笑了，“你倒是个深明大义的。”

卫作然当场叫好，“傅大人高风亮节！”

皇帝同卫作然先后开口，其他朝臣也知道风向，连忙夸赞，生生让傅与业憋死。

“那便辞官吧，退朝！”

皇帝没空在一个小官身上多费心，说完直接走了。

在这么多朝臣面前，傅与业还要脸，便死咬着下唇，脸色阴沉欲滴地独自走出去。

傅二叔走近，呵斥道：“淮哥儿，你也太胡闹了！还好陛下没有怪罪你，不然你就连累了咱们傅家！”

“陛下仁慈——二叔，咱们先别说了，祖父祖母还为我担心，咱们快回去吧。”

傅青淮真心急切。

厂卫抬着黄姨娘过来，傅与律一看见卫作然就头疼，还是脊背微弯问了好，“卫提督。”

傅青淮也同二叔一般姿态，以示尊重。

卫作然不复殿前的笑模样，死盯着傅与律，目光让人心底发寒。

“傅侍郎，莫以为你做了什么本督不清楚，今日是你这侄儿机敏，拿亲父换了你，本督也就放你一马，若再来一次，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傅与律脸色突变。

然而卫作然并没多话，警告完便潇洒离去，只留两个厂卫抬着胡曼倩，跟他们一道出宫。

傅与律暗暗看了眼侄儿，心中竟有几分愧疚，原来侄儿的格局竟这般大吗！

傅青淮听愣了，她还真没有这个想法，只是不想傅与业好过，看他没了官位还如何在家欺负她母亲。

不过想起放榜那日，祖父跟二叔对自己说的话——照卫作然这么一说，自己的言行还真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了！

一路上，碍于厂卫在，傅与律没有说话。

出了宫，厂卫就把黄姨娘一丢，走了。

这是大哥的妾，傅与律也只好命人再找一辆马车送她。

等上了傅家在外的马车，傅与业已经坐在里面了。

一见傅青淮，他立马就暴起，“你这逆子，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让老子丢了官位，你就能好过吗！”

傅青淮施施然坐下，掸了掸袍子，当没听见似的。

“大哥，你这样吼，外边都听见了，我们傅家还要不要脸？”

傅与律感念侄儿的帮助，厉声对傅与业道。

“我做不了官了，还要什么脸？！”

“你若不要，那便回乡去，做你的富家翁！”

傅与业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颓唐地又坐回位置上，目光恨恨盯着傅青淮，“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没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掐死。”

“以后你恨我的时候还多，何以称最呢？”

傅青淮望着他，古井无波。

回了傅家，傅老太爷看着孙儿完好归来，心里那颗大石头才放下，“此去宫里为何？”

“胡吉荣有没有为难你？”

傅老太君也关心道。

“祖父祖母，孙儿没事，胡家马上要被抄家了！”

傅老太爷震惊，“怎会如此？！”

“父亲，这就是你的好孙子，如今儿子没了官位，都是他害的！”傅与业红着眼，几欲崩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傅老太爷瞪大眼说不出话来。

傅与律叹了口气。

“大哥，淮哥儿做得没错，你那黄姨娘竟然是胡吉荣的亲女儿，还是那般坏了名声的淫妇，如今卫作然抓住这个把柄，将胡家连根拔起，以你跟黄姨娘的关系，就算陛下不追究，卫作然也不会放过你。”

一个个出乎意料的信息像石头一样砸向傅老太爷，让他一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