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两银

秦氏亲自将程氏扶了起来。

“今天是你家小郎入学的好日子，高高兴兴的才好。言儿是去读书知礼的，又不是去上阵杀敌的。再说，你若是真舍不得他，下个月月初他就回来了。”

程氏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堂婶说的是，是我瞎担心了。”

秦氏浅浅笑着，温和的目光就落在了旁边的纪君言身上。

小郎君，身量瘦小，面色泛黄，除了模样瞧着比寻常男子格外清秀些，秦氏并没有看出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或许，老爷就是觉得纪君言更加聪明伶俐吧……

“你，你是纪氏三房的程夫人吧？”

说话间，有一个小厮打扮的男人找了过来。

那人态度还算恭敬，认出程氏后，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用旧了的钱袋。

“这是我们二奶奶让我给您的。说是，纪小公子考上了书院，这些银子是我们二奶奶的一片心意。”

纪君言反应过来了，小厮口中所说的二奶奶，正是她的大姐姐，纪云瑶。

纪二娘接过钱袋子，从里面抖出来了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虽然对于纪氏这样的大家族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生活拮据的她们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进项了。

只是……

收到纪云瑶送来的银子，程氏和两个女儿的脸上都没有太多的喜色。

纪二娘问那小厮：“我大姐姐呢？她怎么没来？”

三天前，书院放榜没多久，大姐姐就派人回来道了喜，还说这么大的喜事儿，她想亲自送弟弟进书院。

可如今，大姐姐没来，来的只是个下人。

周家小厮笑笑：“家里事务繁多，二奶奶一时抽不开身，所以才让小的将银子给夫人送来。”

纪二娘脸色冷了下来，语气很不好：“你们周家一天天的有那么多事情需要我大姐姐操心么？”

据她所知，她那个大姐夫，周家二公子一天天的也不好好读书，就知道眠花宿柳。周家的一众庶务，都由周家老夫人做主，交给周家大奶奶掌管打理。

大姐姐在周家，除了被她那个刻薄婆婆逼着站规矩，哪儿有什么抽不开身的要紧事啊？！

分明是他们周家人欺负大姐姐，不许她回来见娘家人！

一想到这五两银子，是大姐姐在周家受尽委屈才得来的，纪二娘咬着牙恨不得将银子砸在那小厮身上。

把你们周家的破银子都拿回去，她想要她的大姐姐回来！

还是纪三娘拦住了她，摇摇头，比划道：“二姐姐，你这样做，大姐姐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很伤心的。”

程氏也红了眼眶：“云瑶一向都是懂事听话的好孩子，今日她不能来，想来她心里比谁都难过，你若是再将这银子给扔了，云瑶她……”

只怕会觉得她们在怪她。

纪二娘将那五两银子紧紧攥在手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母亲，我怎么会怪大姐姐呢，我是心疼她啊！”

连出门一小会，送亲弟弟进书院这么件小事都不被允许。

她根本不敢去想，大姐姐平时在周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

听得程氏和两个女儿言语间满是对周家的不满，周家来传话的小厮，脸色尴尬极了。

眼瞧着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旁边的纪小郎却忽然轻松一笑。

她一边开开心心将银子收了起来，一边对程氏和两个姐姐说：“堂祖母刚刚才说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你们怎么偏偏往不好的方向想啊。说不定，大姐姐就是被要紧的事情给耽搁了呢？”

“小郎，你不懂！”

纪二娘眉心都拧紧了。

小郎不是女子，不知道女子出嫁之后，若是遇到一个不体贴的丈夫，再加一个刻薄的恶婆婆，日子能有多么的辛苦。

大姐姐的苦楚，只有她们才能理解体会。

但——

“二姐姐，大姐姐就是有事才来不了的！和大姐夫还有周老夫人无关！”

纪君言语气深深，态度强硬，两句话就给今日的事情下了定论。

纪二娘有些不明白：“小郎……你怎么……”怎么能不帮着大姐姐，反而还要帮着欺负大姐姐的外人说话呢？

只是，不等纪二娘把后面的话说完，纪君言就先向周家传话的小厮点了头。

“劳烦你回去同我大姐姐说一声，银子我已经收下了，多谢大姐姐的一片心意。还有，姐夫和周老夫人那儿，也还请你替我和母亲问好。等下一次书院放月假了，我定会亲自登门，多谢姐夫和周老夫人对我大姐姐的照顾和爱护！”

闻言，周家小厮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好纪家小郎君是个好说话的！

他飞快向纪君言行了礼：“纪小公子言重了，若是没有别的事，小的就先走了。”说罢，像是生怕再被纪二娘言语讥讽，三两下就跑得没了影儿。

“小郎！你——”

“二姐姐，你为难他一个下人，不仅不能帮到大姐姐，相反还会害了她。”

纪君言方才脸上还带着的笑，早已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冷。

她又不傻。

母亲和两个姐姐都能看出大姐姐在周家受了委屈，她会看不出来？

只是，她们也不想想，周家为什么敢这样欺负大姐姐？

还不是因为她作为大姐姐唯一的亲弟弟，没本事，没地位，周家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在她真正变得强大，考取功名之前，越是趁一时口舌之快表达出对周家的不满，越是会对大姐姐不利。

二姐姐都说了，周老夫人刻薄得很，她们数落周家的不是，周老夫人听到了之后肯定会找大姐姐的麻烦！

所以……

“再忍一忍，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么？”

明年二月，正好是下一届童生试。

若是届时她能顺利通过，才真正有了给大姐姐撑腰，为大姐姐做主的底气和实力！

更何况——

纪君言将五两银子掂了掂。

五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换个角度想，大姐姐让人拿了银子来给她们，是不是也想告诉她们，或许大姐夫混账、周老夫人刻薄，可她却也能攒下银钱，还使唤得动周家的人，让她们不用担心。

“大姐姐都这么替我们着想，不想让我们为她担心，我们就不要浪费她的一片苦心，都打起精神来，别难过了，好么？”

“小郎，你说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