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恩怨

林靖去省队报到的那一天，天上飘着小雨。

她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还有一只球包。箱包颜色简素，都是队里下发的统一款。为了区分，她只在球包上栓了个亮闪闪的金属小球拍以作区分，球拍上刻着四个字：敢打必胜。

熟悉的省队大门前站着个小孩儿，脸蛋圆圆的，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女孩看她从车上下来，举着把大大的花雨伞冲她跑过去。

“你是林靖姐姐吧？你可来啦，我都等你半天了。赵指导上午开会，让我来门口迎迎你。哦对了，咱们两个是室友，我先带你回宿舍把东西放下，然后你去报个到，下午就可以参加训练了。”

小姑娘不怕生，林靖一句话还没说呢，她就叽叽喳喳说了一串。

林靖此时的心情就和这天气一样阴沉，也不想多说话，随口“嗯”了一声。

小孩也不在意，继续兴致勃勃地说：“忘了说了，我叫乔乐乐，今年十三岁。”

乔乐乐个子矮，用力把花雨伞举到林靖头顶上，自己肩膀淋湿了半边也恍若未觉——她忙着打量身边的酷姐姐呢。

乔乐乐从前只是在照片和录像中见过林靖。

对她来讲，“林靖”这两个字就像闪着金光一样。

十五岁通过交流赛打入国家二队，不到一年的时间冲入一队，上升速度堪比乘坐火箭，这是乔乐乐做梦都想达到的高度。

林靖比照片上看着要冷一些。她薄唇紧抿，像是要锁住她的所有情绪，不让人知晓。在乔乐乐的记忆中，林靖总是张扬而意气风发的，但此时她却半垂着眼睫，望向前方偏下的位置，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也是，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不伤心才是不正常的。

正胡思乱想着，乔乐乐觉得手上一轻，雨伞已经来到了林靖手里。

“我来。”

乔乐乐呆了一瞬，狂点头：“对哦，我太矮了，刚刚没淋到你吧？那你把包给我吧靖姐，别看我瘦，我力气可大了……”

林靖听着身边的小孩嘴里碎碎叨叨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暖色。

走进宿舍楼，她拖着箱子向她原来的房间走去，被乔乐乐叫住了：“不是那边，靖姐，咱们在二人间。”

乔乐乐推开房门，帮她把球包放在行李架上。

“你没来的时候，这屋就我一个人，可无聊了。而且我睡得死，早上没人叫我起床，闹钟调多大声我都听不见，净迟到。你不知道，为这个我可没少挨骂。”

“本来吧，在咱们队里只有国手才有资格住二人间，我是沾你的光啦，赵指导他特意……”

她嘴比脑子快，话快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戳了人家痛处，连忙收声。

“谢谢你送我过来。我去找赵指导报到。”

林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也淡淡的，不像生气的样子。乔乐乐这才松了口气。

临近午饭的时间，省队的队员们陆续回到房间做短暂的休整。女孩们看宿舍区多了位不速之客，免不了窃窃私语。

“她是谁啊，市里面选来的？”

“不认识，不过有点眼熟。”

“哎，你们看见没，她刚刚是从双人间出来的诶，难道是哪位教练的亲戚？”

“她你们都不认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从后面走过来，楼道里的议论声顿时小了不少。

她叫杨丽，是省队的老队员了，平时脾气不太好，在队里是大姐头般的存在。

“报纸看了没？人家可是国家队的天才黑马，当然得住双人间了。”

“我说呢，原来是林靖。我刚进队的时候教练还拿她当典型教育我们呢。”

“哟，那你现在可别学了，学她扰乱赛场秩序被国家队退回来么？真是丢人。”

“她都不在国家队了，怎么还有这待遇？”

“赵指导是她爸的朋友，人家就算回了省队也是关系户，咱比不了。”

杨丽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的冷嘲热讽悉数被林靖听在耳中。

林靖走到她身边，站定了脚步。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习惯用实力说话。你想住二人间就自己去打，没必要在这儿阴阳怪气。”

说完，林靖一甩手就准备走人，也不管杨丽在原地气成了什么模样。

“林靖，你把话说清楚！你以为我就一直会是你手下败将么？”

杨丽气得去拽她衣服，却被人用力甩开了。

女孩背对着她越走越远，声音有些发飘：“不服球场见，别在宿舍发狠。”

杨丽攥紧了拳头。碍着队伍的纪律，她也只好悻悻作罢。

“林靖那个眼神你们注意到没有，有杀气！”

“哎呀她这不是戳丽姐心窝子吗，你看丽姐脸都绿了……”

“这么坏的脾气，也难怪在国家队待不住。”

乔乐乐从房间里出来，刚好听见她们的议论。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靖姐她现在肯定很伤心，怎么还当着她的面说这些？”

和乔乐乐相熟的小队员齐雨薇把她拉到一边，悄声劝道：“嘘，这种话别在丽姐面前说，丽姐看林靖不顺眼很久了。”

“她们有什么恩怨啊？”

“你刚来，不知道很正常。”

齐雨薇在她耳边说道：“丽姐从前是国家二队的，她在交流赛中被林靖打掉，到现在都没能回去。”

“吓，这么严重？”乔乐乐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但是这事也不能怪靖姐啊，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的。她要是不服气，再打回去喽。”

齐雨薇拼命冲乔乐乐使眼色。

“你眼睛怎么了，进沙子了？我帮你吹吹。”乔乐乐一头雾水。好端端的，她怎么这么用力地挤眼睛？

“丽姐，在你后面！”她用口型比划着。

“里脊？你说中午食堂吃里脊啊？那得赶快走，糖醋里脊最抢手了……”

齐雨薇望着杨丽黑成锅底的脸，尴尬地冲她笑了笑。

“笑什么啊，你今天好奇怪——妈耶！”乔乐乐顺着她的视线转过身，吓了一跳。

这杨丽怎么神出鬼没的，走路都没有声音。

“乔乐乐是吧？”杨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记住你了，下午训练课见。”

“你完了乐乐！丽姐肯定饶不了你。”

“怕什么，训练课上都有教练看着，她还能揍我不成？”乔乐乐并没有把杨丽的威胁放在心上。

齐雨薇瘪着小嘴，眼里满是同情：“她真的会的。”

“不过，是用球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