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

啪！

陈满福粗厚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冯成泽的脸。

“醒醒，承泽，你考了满分！”

冯成泽费力睁开朦胧的双眼，陈满福一阵摇晃之下，冯成泽的胃里一阵酸热，翻江倒海地想吐。

呜呜……

冯成泽几乎是从炕上蹦了下来，一只手捂着嘴，穿着带补丁的大裤衩子，褶皱破旧的白色条背心，冲出老旧的土房子。

“憋住！哥们，一定要憋住，坚持住。”陈满福搀扶着冯成泽，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出了屋门。

陈满福也没少喝酒，现在人还是醉的。

啊……

冯成泽张开嘴，狂吐不止，简直就是一个小喷泉，昨天的隔夜饭，也吐得一点不剩。

陈满福有节奏，轻轻地拍打着冯成泽的后背，“承泽，少吐点吧，昨天好不容易吃了点硬货，这肉都让你糟践了。”

冯成泽吐了一大堆，最后胆汁都吐完了。

看着这堆呕吐物，刺鼻的气味冲击下，陈满福喉咙一热，也吐了。

“满福哥。”

冯成泽的妹妹冯承梅，手里拿着一个锈迹斑斑的茶缸子，“漱漱口吧。”

“谢谢。”陈满福刚一伸手，这一缸子水，早就被冯成泽夺走。

漱完了口，冯成泽看着妹妹，“你真行，你就管你满福哥，你亲哥不管了！”

“少喝点酒吧，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的。”冯母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屋里走过来，她两鬓斑白，眼眸浑浊，脸上布满深浅不一的沟壑，身体瘦弱得像一根面条，仿佛一阵风，都能把这个经历岁月沧桑的老人吹倒。

“妈！”

“妈。”

“阿姨好。”陈满福向后退了一小步，恭敬地说道。

冯母念念叨叨，“承泽，你姐今年就出嫁了，嫁到马家营子村老赵家，老赵家的老赵，跟你爸是多年的老交情，没有礼分，也有情分，你姐的嫁妆聘礼也没几个钱，妈琢磨着，给你买一身衣服，再买一双回力鞋，去大城市读书，咱也不能太寒碜了，这事你姐也同意，我能做主。”

嗯，咳咳。

冯母轻咳几声，“你妹承梅，也到了出嫁的年龄，女大不中留，妈也给她寻摸个好人家，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了。家就是这个家，多少年都没变过，承泽，你读大学，妈不反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你是龙湖村的人，是这片黑土地的粮食，把你养大的。妈这把老骨头，活一天，算一天吧。”

“妈！”冯成泽眼含热泪，自从去年开始，在自己高考上大学这件事上，冯母就没松过口，今天是怎么了？

“我不嫁人，我也要高考，我也要上大学。”冯承梅星星着眼睛，“我谁也不嫁。”

“妈，我扶您进屋坐会。”冯成泽搀扶着冯母，进了老土房子。

安抚好母亲，冯成泽几乎是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来。

陈满福在冯成泽家大门口的土柱子旁，踱着步子，嘴上还叼着烟。

“走！”

冯承泽说道：“数学、物理满分没问题，化学有一个方程式生成物是Fe2O3，还是Fe3O4”

“我不是很确定。”

陈满福对冯成泽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冯队长，你真是太牛了，到现在还记得考试题目，我啊，早就忘光了。”

“林夏考得怎么样？”冯成泽关心地问道。

“林夏，你……你自己去看吧！”陈满福嘟囔了一句。

“刘虹呢？”

“刘虹那个女强人？”陈满福笑道：“刘虹那个女人可不一般，有股子骨气和狠劲呢，我没记错的话，刘虹考了三百七十多分。”

毫无疑问，陈满福一定是考上了，才来跟冯成泽报信的，周顺和张珩没来，是不是证明这两个人落榜了，总分还没有超过三百分。

周顺每天就知道看着龙湖发呆，不知道那小子在想什么，张珩抱着吉他不放手，课本也不怎么看，心里就想着漂亮姑娘。

“我警告你啊。”冯成泽对着陈满福严肃地说：“我妹是个心眼小的人，你可不能骗她，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也不管，你要是敢对不起她，我饶不了你。”

“行行行！我知道。”陈满福皱了皱眉头，“你这幅德行，怎么跟老主任一样，完全就是压迫主义，用暴力，让我们这些贫下中农屈服。”

“闭上你的嘴，别乱说，现在是有新风向的趋势不假，可不能口无遮拦。”

陈满福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龙湖农场三分场革委会大门口，人头攒动，挤满了人，一张长条桌子上，铺着鲜艳的红布，桌子上依次整齐地摆放着，几个带着盖子的白色瓷茶缸子，冯成泽知道，这几个瓷茶缸子可是三分场的“宝贝”。

但凡是有上级部门，或者其他外来单位的人，来到龙湖革委会，这些东西才能派上用场。

“听说了吗？县高考理科第一名，就在咱们龙湖农场三分场！”

“这阵仗多大啊，教育局的领导都来了，听说这个理科第一名，能报考清华大学，咱们三分场真是有面子。”

“可能是考的人多了吧，今年听说需要三百一十分以上，才有机会读大学，大学的名额有限，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是按照分数，从高到低排下来的，这一分，能落下多少人啊。”

“好多年没拿起课本了，考三百分也不容易。红榜上没有的名字，就是去不了大学的，教育局的人亲自来发成绩单，不知道这么重视，是不是因为县高考状元在我们这里的原因。”

知青们议论纷纷。

“都让一让，都让让啊！”

“让一让。”陈满福凭借自己山东男人，高大的身躯，硬生生的挤进人群，放开了嗓子喊：“大家欢迎，欢迎我们数理化三科满分的状元郎，冯成泽同志！”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大家鼓掌欢迎啊。”陈满福声音洪亮，极具穿透力。

人群中，自然而然地闪出一条通道来，冯成泽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的向前走。

革委会王主任拉着脸，瘪着嘴，用烟袋锅子指着冯成泽，“他就是冯成泽，我们农场的大队长，农民子弟。”

冯成泽对着教育局的两名负责人微微一笑，主动伸出手，“辛苦领导了。”

教育局的负责人闻着冯成泽身上的酒味，有点反感，不过，他能理解，这些身体里充斥着青春荷尔蒙，有理想抱负的年轻人，对于高考成绩的牵绊和期望，用酒精暂时缓解一下，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冯承泽同志，这是你的高考成绩单。”

教育局的负责人，把一张手写的成绩单交到冯成泽手中。

这张成绩单上，清晰地盖着教育局的公章。

冯成泽拿着这成绩单，感觉很沉，很重……

“我长话短说，后生可畏！你是咱们县的骄傲，也是龙湖村的骄傲，更是三分场的骄傲，腾飞的祖国，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添砖加瓦，按照招考统一规划录取，经过上级部门和组织层层审查通过，决定让你就读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相信你也知道，生产制造业是实体经济的根本，精密车床，全自动的生产线，高精端技术，提高效率的同时，更能解放和发展生产力！”

冯成泽对于自己想要去哪里读大学，学习什么专业，早就心中有谱了。

如果能进入理科最好的清华大学，进入北京，跟林夏生活在一起，再好不过。

冯成泽眼神闪烁，“领导，我完全同意组织的安排，我想研究光源，制造出属于我们自己的民族品牌，让全世界的城市，农村，但凡是需要光的任何角落，都使用我们的品牌。”

“年轻人，有志向，好，好！”

一上午的时间，成绩单发放完毕，教育局的负责人，又解读了一些政策性的文件，解释答疑一些问题后，中午没做停留，乘车离开了龙湖。

这期间，王金财一句话也没跟冯成泽说。

冯成泽也没搭理王金财。

两个人，一个长辈，一个晚辈，已经开始暗暗较劲了。

王金财算是捏住了冯成泽的七寸，想去上学，那需要我开介绍信，想要开介绍信，必须跟巧妹把结婚证领了，登记结婚再去读大学，如若不然，就老老实实的留在龙湖，那也别想走。

冯成泽没看见林夏，问了好多人，这些人都说，不知道林夏去了哪里。

冯成泽隐隐地担心起来，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

今年高考，林夏又落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