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入冬不久,丰川市的居民们便感受到了寒意,关于世界末日之说也越传越凶。
然而在赵若男眼中看来,她现在面临的情况,比世界末日还难搞。
这会还没到下班时间,母亲的电话就像催命铃一样打了过来,赵若男不用接通电话都能猜到母亲要说什么事。她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把手机调成静音,反手丢进了挂在椅背上的警服里。
最近一段时间母亲突然对她的婚恋问题紧张了起来,其实这样说并不准确,赵若男的婚姻大事一直都是老人的一块心病。只不过近来,她的做法突然变激进了。事实上,以赵若男的外形条件,婚恋问题并不应该是母亲发愁的范围。虽说不是什么令人惊艳的顶级大美女,但赵若男挺拔的身姿加上她飒爽的身影,也算是茫茫人海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了,平时赵若男多数时间都是一身警服,搭配一头乌黑的头发盘在脑后,再加上脸颊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拿老胡的话来说,就是足以让犯人魂飞魄散,让普通人失魂落魄的程度。当然,能说出这种话的老胡也不是啥正经人,他其实是赵若男的上级领导跟师傅。
就是这样条件的赵若男,母亲却始终为她的婚事担心不已。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赵若男的手机通讯录就已经多了无数个陌生电话,一个一个的王先生,唐先生,刘先生,全是母亲为她精挑细选之后送来的良人。良人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事实如此。
赵若男长叹了一口气,继续开始忙活手头的工作,这些资料跟卷宗如果今天不整理出来,周末的工作就没法继续进行了——作为一名常年奔走于打拐一线的民警,这样的生活她早已习惯,甚至把它当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当赵若男再次抬起头来,早已经超过了下班时间,当她重新掏出手机,不出所料,已经有了整整20个未接来电。匆匆扫了一眼,赵若男发现这些电话中有一个竟是媛媛老师所打的,她用手拍了下脑袋,暗骂自己记性不好,今天是媛媛学校放假的日子,老师打电话一定是等不到自己去接媛媛,直接把媛媛送回了家。赵若男赶忙收拾了下办公桌,装起资料和相关卷宗便跑朝外面跑去。
冬天的夜色降临较早,此时也才六点多,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这个稍有些老旧的工业城市在夜幕下格外冷清,街道上虽说有路灯照亮,却并不那么温暖。迎面一阵冷风吹过,赵若男忍不住紧了紧衣领,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还没到门口,赵若男大老远就看到了母亲站在小区边的公交站牌旁四处张望。
看到这一幕,赵若男心中五味杂陈,她快步走上前去,一边埋怨着,一边关心的问道。
“妈,我不是给你留了钥匙吗?你怎么不进去呢?”赵若男一把接过母亲手中大兜小兜的水果,一边继续说着,话语中略微透露出了一丝不满,“媛媛已经认识您了,您也算是她外婆,怎么对孩子还是这个样子?”
说话间,赵若男发现有些不对劲,母亲手里那些东西,怎么看都有些隆重。她抬起头来,相当疑惑地看了母亲一眼,只见母亲有些尴尬的躲开了。赵若男大概也猜出了母亲背后捣鼓了什么事,立马阴着脸把东西重新挂回母亲手上。
“若男,你听妈妈给你讲,这次这个孩子真的不错,中学老师,在江东有房子,家里独生子女,虽然说结了一次婚,但是总归条件还是不错的。”
“所以这就是您收人家东西的原因?妈我也要跟你讲,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这样子做,到头来我可没办法跟人家交差。”
“哎,这有什么没办法的,见一面嘛,见一面,两个人好好聊聊天,了解一下,这不就交差了嘛。”
“不见,媛媛今天从学校回家,我还要回去给媛媛做饭,妈你要是愿意,就在我这里吃过回去,要是不愿意,就带着东西赶快回去吧,别让我外婆等急了。”赵若男倒是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向家方向走去,这下子轮到母亲着急了,她一把拉住若男,立马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若男,你听妈妈的,见一面吧,妈妈都是为你好。你看你当初就是不听妈妈的话,跑去当警察,现在才……”母亲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点过头,赶紧转移话题,“而且人家孩子听你带着一个孩子,也不嫌弃你,这样的男人现在上哪儿去找呀。”
赵若男的情绪已经到达了爆发的顶点,她强压住内心的不悦,停下脚步和母亲争辩:“当警察怎么了?我爸不就是警察?您现在干什么遇到麻烦不还是找警察?还有,媛媛是我的女儿,我有责任,也有义务抚养她,用不着别人来指手画脚!”
母亲见赵若男发起脾气,一时间犟脾气也上来了:“养你这么大还说不得你了!我跟你讲,今天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人已经在你家里了,你看着办吧!”
赵若男瞬间傻眼了,她不敢相信母亲竟然会这样做,转过身来愤怒而又委屈的瞪着母亲不说话,直到母亲也心虚理亏,话语又软了下来,主动给若男道起了歉。
“若男,你不要怪妈妈,你的婚事一天不解决,妈妈就一天放心不下来。人家好歹主动来叫你,我也不好让他跟我一起站在风里死等,妈妈就是怕你不愿意见人家,这才让他先进去的呀!”
赵若男正要回母亲,突然想起来自己急忙下班所为何事,心中猛的一顿,直接丢下了身后的母亲,大步向家里冲去。母亲还没反应过来,见若男如此激动,也是不知所措,只好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到气喘吁吁。
进了楼道,赵若男干脆一步三个台阶跨起来,拿出了当年在警校体能训练的状态。五层的楼高,她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到了家门口,赵若男干脆直接擂起门来,敲门声轰隆作响,震得整个楼道都能听见。
不出三秒钟,门就开了,门后是个惊慌失措的男人,他个子不高,身材微胖,带着一副眼镜,俨然就是一副中学老师的模样。此时的男人额头上带着几滴汗水,满脸的张皇失措,见了若男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打招呼,只结结巴巴蹦出来几个音。
赵若男没工夫管他,拉开门就往屋里奔去。
“媛媛,媛媛。”赵若男心急如焚,呼喊了几声没人回应,这才放心了一些,或许媛媛还没有回家。
“你……你好,刚才你女儿好像回来了,我一开门她就跑了。”男人紧张无比,但是比他更紧张的却是若男,若男一把拉住男人的衣服,眼中急愤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插向了男人,几乎就要把男人戳穿。
“媛媛往哪去了!”
“她……她往楼下跑去了,我也没,没跟上。”
赵若男又是摔门而去,留下男人像是审讯室中的犯人,不敢动,更不敢离开。直到若男母亲回来,这才逃一般的匆忙告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媛媛,媛媛,你在哪儿呢?!”
赵若男在楼下大声呼喊着媛媛的名字,她的嗓子因为焦灼发声过度,已经沙哑,冬天的空气冰冷而又干燥,让若男的喉咙刺痛不已,没喊几声,她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小区并不大,但却也足有二十几幢楼,外加两个小花园广场,自己居住的楼位于小区最右边。出入小区一共三个出口,其中两个有人看守,一个刷卡行车,但是好在无论哪个出口都有监控。离自己最近的出口是媛媛最熟悉的出口,自己应该首先去确认媛媛有没有离开小区。
赵若男的脑海中迅速计划着应对方案,越是焦灼,她的思绪反而越发清晰起来。迅速去保安室询问,保安得知情况后,立即帮忙调取了监控,确定媛媛没有离开小区之后,保安也帮助若男在小区中寻找起了媛媛。
“你女儿多大,长什么模样?”
“六岁,个子不高,身材瘦弱,身上应该穿着蓝色的校服,梳两根马尾辫。”若男的描述简明扼要,她掏出手机,给几个保安看了媛媛平时的照片,几个人便立刻行动起来。
在众人的帮助下,赵若男很快便找到了媛媛。她正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埋头蹲在角落中啜泣不已,见若男来找自己,挣扎着站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双腿发麻动弹不已。赵若男看着心疼到几乎滴血,她蹲下身子紧紧抱住了媛媛。
“媛媛,别怕,妈妈在这。”
媛媛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若男的手更用力了。
赵若男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她抱起媛媛,替她擦了擦泪水。
背着媛媛回到家里,母亲已经离开了,桌上还留着那些吃食礼品。媛媛似乎心有余悸,她躲在若男身后,小心翼翼观察着陌生而又熟悉的房间。若男只好一边安抚媛媛,一边给母亲回电,电话接通可想而知又是一顿争吵。
“若男,你就打算这样子一辈子吗?自己带着那个话也不会说的孩子到老?”
“妈,我之前就和您说过,如果媛媛找不到亲生父母,我就是她的妈妈!这辈子都不会改变!”赵若男背过身子压低声音,“刚才幸好媛媛没出事,万一今天发生什么意外,我怎么向媛媛的父母交代,怎么对得起……”
赵若男说到这里,眼眶微红,她匆匆挂断了电话,平复情绪许久。
今晚这样一顿折腾,也把赵若男搞得筋疲力竭,她一边拖着疲倦不已的身体在厨房中做饭,一边暗下决心,今后无论母亲再怎么死缠烂打,自己也绝不再去参加所谓的相亲。今天的事不仅让自己十分反感,更让自己心有余悸,就像刚才自己对母亲说的那样,如果媛媛跑出去之后出了什么意外,自己恐怕这辈子都要活在内疚之中了。
想到这里,赵若男低头充满歉意的看了一眼对自己寸步不离的媛媛,这个六岁的小女孩恐怕还没有从刚才的事里缓过神来,她不过桌子高,厨房又狭窄不堪,即便如此,也还是一步都不愿意离开母亲。赵若男只好一边细心注意些保护媛媛不会磕碰到,一边忙活着灶台上的饭。一顿饭坐做下来,完全不比一趟体训费劲少。
吃完饭后,赵若男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媛媛哄入睡了。她从儿童床边爬起来时,浑身酸痛不已,又仔细为媛媛压了被子,这才转身离开回到自己房中。她从包里掏出来下午整理好的资料,强打起精神来翻看着,但是没翻几页,就已经眼皮打架,像是粘上了胶水。
迷迷糊糊间,赵若男趴在书桌上睡了过去,这一觉若男睡得很不安稳,她做了很多个梦,关于现在,关于过去,她梦到了自己第一次和媛媛见面时的场景,梦到了那个偏僻贫穷的小山村,甚至还梦到了自己已经去世的丈夫周振华。等赵若男醒来时,窗外已经朦胧有些亮意了,而她也几乎被冷汗浸透了身体。
推开媛媛的房门,见女孩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赵若男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桌边,拿起资料,却丝毫集中不了注意力,思绪穿梭回了几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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