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地哭泣

刘波生怕胡国庆不信，又强调了一遍：“真得……连长还派了战士，去就近兄弟单位去请求支援……你放心，嫂子有人照顾，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刘波还有一句话瞒着胡国庆，那就是天色这么晚，又刚刚下了大雪，13连没有一条像样的公路，就算是搬来了救兵，最快也要在黎明之前到来。如果在这之前白芳兰不出事情，就皆大欢喜。

若是出了事情……

刘波不敢去想……这话他打死也不敢说出口。他生怕再刺激到胡国庆紧张又脆弱的神经。

“如此就好……老书记你上车，我来赶车，你只要给我指明方向就好了……”胡国庆不由分说地把阿布都热依木书记搀扶上了驴车，自己坐在车辕处，一挥手里的皮鞭，毛驴车再次在浓重的夜幕中疾驰了起来。

胡国庆带着13班的战士赶到出事地点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凛冽的空气直冲鼻腔，迫使人流下眼泪。

胡国庆浑身早就冻透了，他感觉四肢僵硬，走起路来就像是机器人一般。

阿布都热依木书记派出的村民走得稍微早一些，所以比胡国庆他们先到达，此时正不顾寒冷，低着头在雪堆里用力扒着。

因为害怕辅助工具会伤害到埋在大雪之下的战士，所以他们全都是徒手在雪堆里扒，一个个双手冻得通红，就像完全不知道寒冷一般。

胡国庆迫使自己浑浊的大脑冷静下来，他仔细观望了一下，发现这个隘口约莫有十几米的距离，两边都是慢坡，只有中间一条不足两米的小路，供牧民们出入。

原本这里的牧民都有冬牧场和夏牧场两块场地，冬天来得时候他们就会离开山里，住在离村子里进　一些的地方。可是这一户牧民因为妻子怀孕，即将面临生产，所以转场的晚了一些，没想到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给封在了山里。可是孕妇偏偏在这个时候要生产，而且是难产。村里的赤脚医生解决不了，害怕一尸两命，这才打电话找13连求救。

李可儿和李长喜冒着大雪前来，因为来得及时，所以牧民母子平安。而他们在回来的路上，突然遭遇雪崩，为了挽救当地牧民的生命，李可儿和史双文慢了一步，被从天而降的积雪埋在了下面。

放眼望着这一块雪崩的地方，长约五十米，宽有十几米，高度足有两三米，这么大的工作量，要想把人挖出来，看来是一场硬仗要打了。

胡国庆听阿布都热依木书记说过，李可儿他们是坐着毛驴车进出的，所以他们所在的位置肯定是在中间这一条路上。如此一来，战士们只要挖开中间这两米宽的道路，就一定能找到他们的遗体了。

胡国庆使劲咬着牙齿，嘴巴里都是血腥的味道。他拿起一把铁锨，冲着战士们喊了一嗓子：“同志们，只挖中间这一条路上的积雪，其他地方不要碰，大家小心点，不要再次引发雪崩。下铁锨的时候悠着一点，若是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他们应该就在离出口四五米的地方。”

根据获救牧民讲述的情况来看，当时他们正往外走的时候，忽然间发现了雪崩，为了保护牧民的生命安全，李可儿和史双文拼尽全力保护牧民们安全撤离，而他们因为速度慢了一些被埋在了大雪之中。

从雪崩下落的速度来看，李可儿他们离出口的距离应该不会太远，否则幸存下来的牧民们也来不及逃脱。

战士们领了命令，一个个红着眼睛，一声不响地拼命往雪堆里面挖，事到如今他们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也许等她们挖开雪堆的时候还会有奇迹出现，发现李可儿和史双文只是受了伤，还能活蹦乱跳出现在他们面前。

胡国庆手拿铁锨闷着头，使出全身力气挖着眼前的雪堆。他心里无比矛盾，一方面希望快点把人挖出来，一方面又害怕看到那种残忍的场面。

他感觉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不管谁赢，都撕扯着他的心，血淋淋一般得痛。

也不知道挖了多久，胡国庆感觉铁锨传来“叮”的一声脆响，好像挖到了什么东西。

他连忙扔了铁锨，徒手扒开雪堆，果真在雪堆里看到半截埋在雪里的车滚轮，瞧这车轱辘的大小，应该是毛驴车的没错了。

胡国庆眼睛立刻红了，他哑着嗓音大声喊道：“在这里，同志们集中精力往这边挖……”

战士们一听，呼啦一下围了过来，纷纷扔了手中的铁锨，用手拼命挖了起来。

到处都是一片浓重地呼吸声，现场气氛压抑到极点，谁也不肯开口说一声。

“指导员，这里有一只手……”也不知道是谁惊叫了一声。

胡国庆连忙从雪堆里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抓起那一只早已僵硬的手一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史双文的手。

“双文……你坚持住，我来救你了……”胡国庆声音嘶哑地喊了起来，拼命用手扒着史双文身边的积雪，等史双文僵硬的身体完全坦露出来的时候，在场的战士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了起来。

原来史双文整个人趴在地面上，他把瘦小的李可儿紧紧护在身下，希望用自己瘦弱的身躯为李可儿撑起最后一线生机。

可是就算是他拼了命的想要守护李可儿，也最终敌不过这劈天盖地而来的积雪，两个人就这样被埋在大雪之下，永远长眠于此。

胡国庆嘴唇颤抖着，一手抱着史双文，一手抱着李可儿，他大张着嘴巴，嘴里发出无声的嘶吼。

他原本以为人悲伤的时候就会落泪，可是今天让他明白了一道理，人悲伤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想哭都哭不出来。

胡国庆抱着他们二人僵硬的身体，就那样坐在茫茫的雪地之上，久久都不肯松开手，谁喊都没有用。

刘波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含着眼泪对阿布都热依木书记说道：“老书记，你快去劝劝指导员吧！他不能一直这样，会把人冻坏的，我们已经失去了两个战友了，他再也不能出任何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