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我一定还上！

周文初跪在村长家天井，额头磕出了血，龙老板和村长李金龙一脸无奈，龙老板说：“阿初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也没少帮我。按理说嫂子有难，我肯定是得帮的，但是——”

“你别看我现在光鲜体面锦衣还乡，可我口袋里也没几毛钱，五百块不是小数目，就算我能借，我难听点问一句，你什么时候能还我？”

周文初又磕头：“我会还你，五年之内，一定还给你！”

“五年？”龙老板叹气，“阿初哥，你这就让我难做了，我——”

“你家明年不是要盖新房子吗？这个活我包了，你说工钱多少就多少，我一分钱不领，全部抵债！不够的我想办法再凑，我一定能还上的！三年！三年一定还上！”

“阿龙，求你了！春枝还等着钱救命，我不能看着她死啊！”

周文初咣咣磕头。

周影看到这里，也拉着弟弟跪下来：“龙老板，请你救救我妈妈！”

龙老板叹了口气，大力挥手：“上车！去医院！”

周文初顾不上周影和周扬，立即钻上车子，把龙老板当成了活菩萨，路上一直道谢，落泪。

交钱，做手术，整整三天，周文初都呆在医院里，他一天只吃两个大包子，晚上就在医院过道里随便眯一下，到了第四天，李春枝总算从重症出来了，知道住院一晚上要好几块钱之后，李春枝说什么也不愿意再住院了，周文初无奈，只能把她带回家休养。

医生说接下来的一周是关键，一定不能让她再次发烧感染，不然就会有更多的并发症，到时候需要的手术费，会以万为单位算的。

周文初打定主意，接下来的这一周，他哪也不去，就在家里照顾李春枝。

李春枝的回来，给死气沉沉的周家带来了应有的生气，周影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她握着李春枝的手，害怕得发抖，三岁的周扬抱着李春枝，呜呜地哭：“妈妈，你不要死……”

‘死’这个字眼，让全家人都红了眼眶。

没几天就过年了，周家原本就没钱，因着李春枝的手术，周家的年夜晚就炒了两个菜，一个猪肉煲头菜，一个白菜豆腐汤。

煲头菜的那半斤肉，还是舅舅李昌盛前天送过来的，要不然他们家就只能清水煮白菜了。

好在在周文初的贴身照顾下，李春枝的身体稳定下来了，今天吃年夜饭时，她还自己扶着墙从房里走了出来，脸色大好。

农村没什么娱乐节目，春节这种大节日也不好去村长家看电视，因此吃完饭打扫好卫生，一家人早早就睡下了。

大年初一，周影被一阵鞭炮声吵醒，鞭炮声中，隐隐还夹着锣鼓的声音。

锣鼓？

大年初一舞狮子，迎春接福驱邪魅！

周影一骨碌爬起来，在门口正好碰到哥哥周清，周清牵着周扬，一脸兴奋：“阿影！快！爸爸在村公所那边舞狮子，等会要到我们家来的！”

周影连脸都不想洗，拔腿就往外跑，听到奶奶在房里叫：“阿影等一下！”

周影按照奶奶的吩咐，到米缸打了一个大海碗的米放客厅八仙桌上，再往米上放一只红包，她到厨房找了找，找到一些花生和几个慈菇，又去菜园里摘了几个青桔，将东西全部摆放在碗里，这才欢欢喜喜地跑出门看舞狮。

桂省地处梅岭以南，有着很有特色的岭南文化，岭南地区民间欢庆年节的习俗很多，其中最欢乐最普遍的就是舞狮。

舞狮有南北之分，桂省的狮舞表演风格属于南狮，南狮也叫醒狮，是以神似为基础，结合武术与鼓乐的狮舞技艺，轻灵敏捷，刚柔并济。

桂省狮舞分为两种，一种是侧重于地面技艺表演的采青狮，另外一种是侧重于桩上表演的高桩狮。

民间大多以采青狮为主，讲究的是热闹和喜庆。

几乎大一点的村都会有醒狮队，过年过节，迎婚送嫁、店铺开张、弥月寿宴，凡是喜事，必定舞狮助兴。

村公所锣鼓喧天，周影跑过去的时候，周文初正在参拜，只见他先向左边行了五步，再退五步，四平马开狮口，举狮从左向右，随着锣鼓的节奏，周文初把狮子舞得威风又活泼。

狮子一会跳跃，一会左顾右盼，一会洗脚，一会吐青，一会又抛青，活泼得不行。

周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父亲。

在她有限的记忆中，父亲从来都是严肃的，坐姿笔直，走路四平八稳，但今天透过这憨态可掬的狮子，她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父亲，这样的父亲活泼，有生气，有力量，奋发向上，让人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跟着他。

周影和周清定定地看着周文初的表演，和一大帮小孩子在旁边跟着学，热闹振奋的锣鼓声与村民们的欢笑，让这个寂静的小山村一下热闹起来。

在村公所完成了第一轮表演，接下来是雄狮入户。

引狮人扣上戴着大头佛面面具，肩上挂着麻袋走在最前头，周文初舞着狮头，龙老板负责狮尾，踩着鼓点一路向前。

周影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们小时候就是搭档，这些年因为龙老板在外没回来，爸爸的搭档才变成了四叔。

醒狮后面跟着锣鼓，负责锣鼓的一共两人，一人敲锣和钹，另外一个打鼓，两人抬着鼓一路敲敲打打，村里的小孩子高兴地在旁边蹦蹦跳跳。

第一户是离村公所最近的五叔家。

狮子在门口参拜完毕，安静了一会，像是在休息，下一瞬鼓点突然高昂，周影吓了一跳，兴奋地盯着爸爸。

只见周文初将狮头高举过头顶不停地左看右摆，表现出狮子即将入户的兴奋，最后鼓点一变，周文初踩着鼓点轻轻一跃，雄狮跳进了大门。

狮子在五叔家每个房间都走了一遍，包括厨房和鸡舍，最后回到厅里表演食狮，把八仙桌上献给狮王的米啊红包啊水果啊，‘吃’了一大部分到肚子里头。

周影瞪大了眼，问旁边的周清：“阿哥，狮子也吃米吗？！”

周清没说话，倒是旁边的三哥哈哈大笑：“这不叫吃米，这叫食狮，狮子接受了我们的礼物，就要保佑我们这一年精精神神！”

周影恍然大悟，原来舞狮还有这么个意思！

但她很快注意到，这狮子‘吃’进去的东西，最后全部到了引狮人随身挂着的麻袋里，她歪头想了想，想起了前几天在村长家看新闻时看到的一句话：取之于民还之于民。

所以这狮子，也有这高尚的品质？

古龙村两百来户，都是泥砖房，每家的房间都不多，因此一天就入户完毕，晚上周文初把狮子舞回村公所，正要回家，村长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