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斯底里

赵玉兰走后，家里寂静无声。

顾明不愿意看见王锦鲤那张哭丧着的脸，坐在阳台上一根接着一根抽闷烟。

准确地说他是不敢面对她，曾几何时那张脸娇美莹白，一对杏眼澄明清澈。

两人热恋时，王锦鲤的眼睛总是流动着比星星还要耀眼的光芒。

眼下她的一对杏眼只有戾气、怨气，还有对他的不满和愤怒。

他面对她终究是理亏的。

当初两个孩子的到来本身就不光彩，说给一百个人听，别人都会说是他理亏。

锦鲤从海华集团离职后，一直在家从事自媒体工作，专心写起了微信公众号。

自从锦鲤在这份工作中找到了门路，家里的日子眼看着一天天好了起来。

顾明那支股票虽然还是处于熊市低迷期，不过日子还过得去。

果果如愿以偿学了钢琴，最近已经可以断断续续弹出宫崎骏那首《天空之城》。

家里马上要添两个孩子，锦鲤考虑买辆更实用的商务车，一家人还是坐商务车比较方便。

偏偏卫敏的出现，让顾明这几个月一直处于如坐针毡的境地。

他游走在王锦鲤和卫敏之间，一边在小心隐瞒着，一边在苦口婆心劝着离开。

纸包不住火，他和卫敏的事情还是被锦鲤误会了，还导致两个孩子早产。

最近这段日子他一直承受着王锦鲤的冷暴力，还要承受母亲的唉声叹气，更要遭受同事眼神中的异样。

都说职场没有朋友，这话一点不为过。

那些知识分子表面上祝贺他，背地里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字字句句都是诛心蚀骨的话。

“顾明骨子里面就是农村人思维，他就是想生儿子传宗接代！”

“没想到一下子生了三个女儿，这不是替被人家养儿媳妇嘛！”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老了可比咱们生儿子的舒服，有三个女婿给他送烟送酒。”

“女儿嫁给别人家，如果自顾不暇，如果远嫁，如果不孝顺，晚年还是过不好。”

“老祖宗说养儿防老，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女婿终究是外人，靠不住！”

......顾明送喜蛋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可不是这副嘴脸。

“顾老师，你好有福气的咧，以后老了三个女婿孝顺你！”

“就是！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上辈子的情人！

顾老师有三件小棉袄，三个小情人，都羡慕死我们了！”

......

顾明的轻叹声不时从阳台上传进卧室，每一声都扎在王锦鲤的心口，如同一根根尖锐的针头。

她绝望地倚靠在床头，任凭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怀里两个小人儿死死地揪着母亲供奶的地方，正在酣畅淋漓地吮吸着母乳，喉咙吞咽时发出很满足的小奶音。

她们根本无法理解她们的母亲现在是多么的绝望和无助。

赵玉兰甩手走了，她完美诠释了“势利眼”三个字。

顾明一根接一根抽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王锦鲤走了出来，红着一双眼睛。

“睡着了？”

“嗯！”

顾明吐出一口烟，扯了扯嘴角，似乎话里有话：“真羡慕她们，吃了睡，睡了吃，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

王锦鲤轻笑了一声，这一声在寂静无声的屋子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顾明没再吱声，准确的说是不敢吱声，他能感觉出王锦鲤走出来是为了和他吵架。

他宁愿两人就这样保持沉默，最好谁都不要先开口。

“我真是瞎了眼......”王锦鲤带着哭腔的嗓音穿透顾明的耳膜。

顾明顿时感觉胸口像堵了一块巨石！

“你真是瞎了眼睛才找了我，嫁给我是你人生最大的悲哀！王锦鲤，你是想说这些对吗？”

王锦鲤一阵错愕，他倒是先爆发了。

“顾明，如果不是你和你妈在避孕套上面动手脚，我们现在会是这样的处境吗？

如果你和你的那个青梅竹马的小敏妹妹不被我撞见，你们也许还在如胶似漆吧？

要不是因为你们，我根本不会早产，两个女儿不会一出生就在保温箱待了五个礼拜！

这一系列都是连锁反应，都是蝴蝶效应！”王锦鲤压着嗓音，几乎在嘶吼。

顾明猛吸了一口烟，烟身立即缩短了一大截。

他长长地吐出白色的烟雾，身体突然站了起来，在身高上完全碾压王锦鲤。

此刻他瞪着一双红眼睛，双目冷厉地看着她：“王锦鲤，我再说一遍，我和小敏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做！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背叛你！

你不要总是翻旧账，两个孩子已经出生了，你难道想以后每次吵架都说她们是我扎破避孕套生出来的吗？”

王锦鲤愣住了，一切分明都是他的错，他却可以好不愧疚地指责她的不是。

她亲眼看见那个女人亲吻他的唇瓣，他却说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孩子是他和他的母亲算计下怀上的，他却说她总是翻旧账。

“顾明，你真是不知廉耻！

她把房子租的距离咱们家这么近，不就是为了方便你大房二房之间来回穿梭吗？

现在是21世纪了，你可真是男人的好楷模，你这是想把旧社会的精华延续下来，对吧？”

顾明突然怒气反笑：“王锦鲤，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一个疯子！”

王锦鲤失神地看着他：“疯子？呵呵，那也是被你们逼疯的！

我一个人在家带着三个孩子，又要洗衣烧饭做家务，微信公众号怎么办？

如果我现在不写了，你能养我们吗？你有这么实力吗？”

你有这个实力吗？

这句话深深戳中了顾明那颗敏感脆弱的心！

当初两人一穷二白，她都能义无反顾地嫁给他。

两人挤在二十几平方的房子里，她没有嫌弃过他，现在的日子不比过去差，她却过不下去了。

“王锦鲤，你放心！如果面前摆着最后一个馒头，我一定会留给你们吃！

大不了我也去卖血、卖肾！你别低估了人类这副身躯，五脏六腑，价值连城！”

王锦鲤流着泪冷笑道：“顾明，你说得太轻巧了！”

这话刚说完，孩子的哭声响起，声音像是把这间屋子都炸了一般。

王锦鲤顿时像拧了发条似的跑回房间，发现米米拉裤子了。

小家伙感觉不舒服于是嚎啕大哭，可可被吵醒了，跟着姐姐一块儿哭。

“顾明，快放热水，米米拉了！”

顾明跑进卫生间开始放热水，急得一脑门子汗。

偏偏这时系主任江洋的电话打来了，他一边接电话，一边接热水。

“顾明，你们班上同学打架了，头都打破了，你赶紧过来！”

顾明还没来得及解释，江洋已经挂断了电话。

“锦鲤，我们班学生打架了，听说头打破了，我要赶紧过去一趟！”

顾明看了一眼王锦鲤，她正在给米米拆除尿不湿，黄橙橙的米田共一览无余，冒着热气腾腾的气。

米米在怀里使劲儿地哭，可可在床上哭地小脸通红，王锦鲤的神经线一下子被扯高。

顾明叹了一口气，不管王锦鲤在身后歇斯底里的大喊，摔门而出。

关上门，他还能听见王锦鲤的哭声和孩子的哭声，像是在责备他这个当丈夫，当父亲的。

这样的生活他已经烦透了，有一种前有狼后有虎的感觉。

如果可以，他真想在这一刻辞世长眠。

江洋给他塞了两个班的带班主任工作，一个是大专班，一个是高职班。

大专班的学生经过高中三年的教育，基本上不用他太操心。

高职班的学生是初中没考上高中的一群未成年学生，这群学生来自海城市各所中学进来的差生，其中不乏存在大量的混世魔王。

顾明赶到学校医务室的时候，医护人员正在给殷奕铭做简单的处理。

打人的男孩叫高明哲，这熊孩子一脸玩世不恭，不知悔改的样子杵在一旁抖腿。

“顾老师，你们班上学生下手太狠了，这孩子要送去医院缝针！”

顾明看了看伤口，足足有十公分左右。

“高明哲，你为什么打殷奕铭？”

高明哲瘦瘦高高的个子，看着有180cm，五官之间戾气很重，一看即使经常惹事的学生。

“他上铺的时候脚踩了我床单，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

“老师，我......我没有！他欺负人！”殷奕铭躺在台子上忍着剧痛解释着。

顾明眼底几乎要喷火，家里一堆事情，学校还有一堆烂事，眼看着果果马上就要放学了。

这事情赶着事情，他近乎崩溃，“高明哲，打电话把你爸妈喊过来！”

“喊就喊，谁怕谁！”

“你——”

......高明哲的父母在人民医院和顾明碰头。

殷奕铭的父母也来了，两家人在医院的走廊上吵得不可开交。

顾明突然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嗓子：“都闭嘴！”

两家父母顿时不作声了，高明哲的母亲客气道：“顾老师，对不起啊，给您添麻烦了！殷奕铭的医药费我们出！”

殷奕铭的母亲气得炸毛：“顾老师，这件事情不能这么简单的过去！

他们不仅要付医药费，住院费，孩子的精神损失费和营养费一样不能少！”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还是要抢钱啊？”

两家人又开始吵了起来，顾明捂着头蹲在地上，体内像一口燃烧的锅炉马上就要爆炸。

如果可以，他宁愿被开瓢的人是他。

两家人吵了半个小时后，110过来了，报警人是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