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交

秦明月红着脸答应了，跟秦朗上了车。

秦朗欲言又止。

“哥，快去下通知吧，他们急死了！”秦明月怕他开口，忙提醒。

没出一个小时，各厂的大卡车就就位了。

这哪里是挖炉灰渣，这挖的就是金矿。别说这宝藏还真不少，卜奎原来在伪满时期就有政府，东北的煤碳储量大，机关都是烧煤的，例年来处里煤渣都成问题，就跑到市郊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正好有个大坑，尽数往里填。

现在到成了宝坑了。苏远哲能把谢大仙给安排妥当了，去了一块心病，全身心扑到了货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卸车，没日没夜的卸车，他都不明白，怎么机床这么多。

原来只是几个车间，这拆分出来，变成千万个零件。

大家越干越顺手，可是李松石却怎么也适应不过来。他的耳朵听不到，人好像也没有原来灵活了。

这天中午，食堂照例送了饭菜过来。鲁嫂把李松石找到一边，递给他一个大铝饭盒。

饭盒太重了，李松石差点没接住。

他打开一看，眼睛都直了。

这是一饭盒鸡蛋羹，金黄色的，又嫩又滑，上面还飘了点香油。

附近几个工人闻着味都受不了，跑过来看。

“李工这伙食，超标了吧。”

“就是，看咱厂长吃的啥？”

“市长也吃不了这么好吧。”

李松石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可是从表情上能看出来，他觉得自己也不应该搞特殊化，放下饭盒，刚要写字，苏远哲被鲁嫂拉了过来。

苏远哲抢过他的本子，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递到李松石面前让他看一眼，又转给工人看。

有人认识字，读出来，“是秦大夫给李工补营养的。”

“噢！”众人恍然大悟，明白了，散了吧。

李松石看着本子，呆了呆，端着饭盒有些不知所措。

他示意苏远哲过来，想分他一半。

苏远哲早端着饭盒去工人堆里聊天了。

这时李松石看到前面的箱子后，有张脏兮兮的小脸一闪，是鲁嫂的儿子铁蛋。

鲁嫂和老鲁对李松石的照顾，他心里有数，就向那孩子招了招手。

铁蛋并不认生，平时跟工人们嘻笑打闹，很痞，可是在李松石面前就怯怯的。

孩子的眼睛比较干净，他知道在李松石这里，有需要他敬畏的东西。

李松石又招了招手，铁蛋才磨磨蹭蹭，装着若无其事地挪过去。

李松石用勺子挖起一大块鸡蛋羹，送到铁蛋嘴边。

铁蛋都吓傻了，倒退两步，差点撞到一个工人身上。

“浑小子，毛毛楞楞的……”工人笑着斥道，话没说完，看到李松石的动作，口水差点掉下来，急匆匆跑掉了。

这金黄的香喷喷的，谁顶得住。

李松石也不客气，一把揪过铁蛋。那年代孩子都是营养不良，轻飘飘的，跟个小鸡仔一般。

李松石不由分说把勺里的鸡蛋羹喂进铁蛋的口中。

铁蛋下意识张嘴，吞下去时眼睛都直了。

鲁嫂看到了，吓得跑过来，一把拎过铁蛋，在屁股上就踢了一脚。

“李工可别给他吃，这东西稀罕！”鲁嫂说完想起李工听不到，她又不会写字，急得直转圈。

李松石从她手里抢过铁蛋，又挖了一勺喂过去。铁蛋紧闭嘴，拼命摇头。

苏远哲正好过来，见状想说点什么，却听李松石用略显生硬的声音说了一句，“吃。”

他突然就觉得眼睛酸得厉害，大步上前对铁蛋说，“听叔叔话，吃！”铁蛋一向都怕苏远哲，那可是大厂长，张着嘴大口吃起来。

鲁嫂扎着手不知所措，苏远哲安慰她道，“没事，李工开心就好。”

就这样，两个人分了一大饭盒的鸡蛋羹。铁蛋吃得小嘴流油，心情大好，跟一只小狗一样，屁颠屁颠围着李松石转。

鲁嫂见状，也不管他了，跟着食堂的车回了厂子准备晚饭。

不是说她不关心孩子，他们带孩子过来时，苏远哲答应的，要给孩子找个学校读书。

只是现在高不成低不就，别人早开学了，送去也跟不上。所以就跟着大家再混上大半年，那年头能读书就不错了，哪在乎早一年晚一年。

厂子里是工地，挖得到处是沟。货厂里到处是货箱子，没有安全的地方，反正穷人家孩子都习惯了，这么大的都会扒火车弄煤，还在乎这点小危险吗。

瞧着李松石是真心对铁蛋好，鲁嫂欣慰着呢。

小孩就是那样，谁对他好，最明白。开工了，铁蛋也在李松石身边绕。苏远哲提醒了铁蛋两次，让他注意安全，就没时间再管了。

下午照例很忙碌，大家都在加班加点。

李松石要对编号做标记，上上下下，忙得飞起。手里的粉笔都写秃几支了。

这时已经是接近一个车皮卸车的尾声，突然铁蛋死命从后面抱住李松石的腿，两个人都倒退几步，向后摔在地上。

这突发情况，把众人都惊呆了。

老鲁气得骂一句兔崽子就要过去揍铁蛋。

这时哗啦轰隆一声响，再看前面的架子倒下来，一个铸铁机床从箱子里摔了出来。

原来是货箱没放稳，铁蛋机灵，看出毛病了，李松石还要往前凑，他拉不住，这才想这办法。

李松石已经明白了，拉起铁蛋，在他的脸蛋上拧了一把，又给他身上的土拍了拍。

苏远哲是暗自松了一口气。人和人间的缘分真没法说。要不是铁蛋，李松石怕是彻底要离开了，这不断条腿也要丢半条命。

半盒鸡蛋羹交下来的朋友，换命了，值得。

从那起李松石更把铁蛋当成小朋友，铁蛋也像个忠诚的护卫，每天跟着一起上班，守护着李松石。

慢慢的工地上都习惯他们一起出现了。

李松石对铁蛋的感情越深，越不想他这样混下去。不知哪天起，他开始教铁蛋识字。

铁蛋人机灵，可是学习上不肯用心，大写的一二三四就练了好几天，人字这一撇一抐就搭不到一起了。

李松石有耐心，也不恼。

秦明月再来针灸，就见李松石多了一个小尾巴，冻得抽抽巴巴的小手，拿着本子。李松石用生硬的语言，教他认字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