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丹花的守护

祖孙三人从祠堂出来时，已然是日上三竿。

站在祠堂门口放眼望去，远处断断续续的明城墙外，云蒸霞蔚，一直地延伸向不知名处。

城墙内千沟万壑的旷野里，一块块金黄的小麦、扁豆、麋子等农作物阡陌交错，星罗棋布地铺展开来，有些呈长方形，有些呈菱形，而有些就仿佛一把巨大的镰刀，刀锋都漫上了山坡，田里收割麦子的人们，都小心翼翼地蹲在山梁上，双脚死死抓地，两只手不停地忙乎着，就仿佛怕一个不慎，会滚下山坡一般。

山脚下散落的羊群，就仿佛自云层中偷偷溜下来玩耍的白云，呼啦啦蔓延的到处都是，披着羊皮袄的老汉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蹲下身子捡着地皮菜和羊胡花，正在为晚上的羊胡花面片做着前期准备。

李红旗因为刚刚见过母亲的缘故，显得很是兴奋，蹦蹦跳跳的跟在老太太身后向坡下走着，还不时的拿起相机，一脸兴奋的将阳光照耀下的旷野风光都尽数地收入了相机之中。

李建春则是跟在两人身后，一脸的严肃，步履缓慢。

“狗蛋，你过来一下！”

突然，他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扭头望了望已经有些距离的祠堂，轻声说道。

“爸，咋了？”

李红旗闻言，顿时扭过小脑袋，好奇地问道。

老太太也拄着拐杖停下了脚步。

“咱们祖孙三人好不容易团圆，要不去那边照个相吧！”

李建春望着儿子手里的相机，轻声说道。

“你这娃娃，全家福昨天不是已经照过了吗？”

老太太闻言，不由笑着问道。

“不是……”

“我的意思是，咱们和香兰一起照一个……”

李建春见状，缓缓走过来，扶着老太太的胳膊，一脸神秘的说道。

“哎哟，这可不敢！”

“活人和遗像是不能照相的，这可是大忌啊，你这娃娃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老太太闻言，顿时一惊，拉住李建春的胳膊，一脸惊恐地说道。

李红旗一听，也被父亲的话吓了一大跳。

虽然他对于村里老人们的那些诡异莫测的传言，从来都是将信将疑，但如果真如父亲所说，一家人站到祠堂里和母亲合照，那对他来说，也是个非常恐怖的事情。

如果那样的话，他估计晚上连觉都吓得睡不着了。

李建春望着两人一脸的惊恐，顿时不由笑了。

“阿奶您瞧您说的，你孙儿我也是四十多岁的成年人了，哪能干那么没脑子的事情哩！”

一边说着，一边遥遥地向祠堂后面指了指：“您去那边看看就知道了……”

老太太和李红旗顺着李建春所指的方向遥遥望去，就见如一方大印一般耸立在山坡上的祠堂，在阳光下被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黄色，四周参差不齐的野草在山风吹拂下胡乱地摆动着，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你这娃娃…不会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魔怔了吧？”

“回头可是要让老齐头给你好好看看……”

老太太拗不过李建春，一边在他的搀扶下踮着小脚步履蹒跚地向祠堂后面走，一边一脸担心的喃喃自语道。

李建春则是一脸的憨笑，没有做声。

当李红旗和老太太绕过祠堂正门，走到祠堂背后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呆了！

就见祠堂背面的青石墙壁上，用凿子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子。

女子肖像虽然构图不是很标准，但五官线条和墙壁之间的留白却恰到好处，远远望去很是灵动，就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她脚下的墙根处，一簇像一团火焰一般竞相开放的山丹花，在山风吹拂下摇曳生姿，充满了勃勃生机，给这里平添了一丝浓浓的生命蓬勃韵味。

“这是…你啥时候弄的？”

老太太见状，一脸惊咦地问道。

“香兰从小就喜欢红色，我俩在学校的时候，我就老是给她送山丹花。有一次，我为了上山给她采山丹花，遇上了野狼，如果不是我爬树爬得快，早都没命了……”

“结婚的那晚，我就给她保证过，每年都去山里采一株最红的山丹花，让火红的山丹花陪伴着我们，相亲相爱，直到老去……”

“没想到，我给她采完第二株山丹花，她就抛下我，抛下家，独自一个人去了，唉……”

李建春深情地望着墙壁上灵动的女子图案，和墙角开得正艳的山丹花，哽咽着说道。

“阿奶你还记得吗？”

“她下葬后的第二天，我消失了一整天，村里人都找疯了也没有找到，直到后半夜我才回的家……”

李建春轻声问道。

“咋不记得……”

“那天一大早，你就不见了踪影，刚开始我还没怎么注意，还以为你去谁家拉呱去了，没想到直到半夜你也没回来，我当时急得不行，就通知大家在村里找开了，一直找到了后半夜，也没寻到人……”

“当时老陈头就提议说，你肯定是经受不住打击，上云灵山山顶的祖师殿许愿去了，如果第二天再不回来，我们就上祖师殿去看看……”

“没想到正说着话，你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一回来就一头扎到我怀里哭，我问你咋了你也不吱声，当时看你难过，我也就没再多问，却原来……”

老太太望着墙壁上的图案和火红的山丹花，长叹一声，拉着孙儿的手，喃喃说道。

“我当时听别人说，山丹花每长一年，就多开一朵花，于是我就想，既然香兰喜欢，那就将我给她采的那株山丹花种在她身前，好让她有个伴儿，这样，她在那边就不会那么孤苦无依，没人陪伴了……”

“每年六月一过，花株上就会多出一朵红艳艳的山丹花，也算是我又来看她一回。”

“等到狗蛋长大，这株山丹花也该将香兰完全护在中央了，到那时，她就是咱云灵山上的花仙子，永永远远的花仙子……”

李建春说着，两行热泪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了下来，落到了脚下的泥土里。

“爸，你看，这花朵真的已经有十三朵了！”

“这么说来，妈妈她每年都在数着我的岁数，每年都在惦记着我哩……”

李红旗蹲下身子，盯着半人高的花株上竞相开放的红色花朵，眨巴着小眼睛仔细地数了一遍，顿时高兴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