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过往

不管在什么时代，钱都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是所有人都懂的大白话。

如今几乎全国所有都在想方设法利用已有的资源走向富裕。靠海的发展经济贸易，靠山的发展矿产提炼，内陆地区发展工厂科技，寻求第二产业的突破。

茨淮地区的人何尝不想发展，何尝没有做过尝试？这些年来，政府也不是没有扶持，社会上也不是没有人投资，之所以现状几乎没有改变，无非是没找到最适合茨淮的那条路。

“承恩啊，爷爷支持你，无论你想要做什么爷爷都支持你。”李老汉唇畔在颤抖。

“爸，你怎么也跟着他一起胡来啊！”李世杰气得不行，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睛里面满满的都是无奈，“咱们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还不清楚吗？政府努力了这么多年，那么多年轻后生想方设法拼命去干，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李老汉抽出一根香烟，引燃后，狠狠吸了一口。

李世杰见李老汉陷入一阵沉默，紧跟着又道：“我也希望承恩他有那么大本事，可这不是我想他有他就有啊，这么多年，上面在咱们这片儿投入了多少人力多少物力？又来了多少所谓的专家，结果呢，除了头几年口号吆喝得响，后来屁的变化都没有！”

李世杰寻了个小板凳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知道儿子成绩好，学习能力强，也知道他就读于以农业见长的津南大学，可这又如何呢？他充其量不过是个学生，能力有限，如果口号喊一喊就成为现实，那致富这两个字，也太廉价了。

内心深处，李世杰何尝不想李承恩顶天立地，做出一番成就。他也曾认为儿子了不得，以后会是飞上枝头的那只金凤凰，后来接触了网络，方才知晓这个社会的残酷。

大城市是不缺名牌大学生的，也不缺人才。儿子能在大城市安家落户，能力允许的范围内，能帮衬家里一些，能给父老乡亲们办点事儿，那就非常了不得了。

“爸，你不让我试试又怎么知道我做不到呢？”李承恩固执地开口。

“让你试？我要让你试了，就是害你！”李世杰好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直接跳了起来，大声咆哮。

“爸！”李承恩紧咬着牙关，眼睛之中带着祈求。

“别说了，这事我不同意。”李世杰大手一摆，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他又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李老汉，强调道：“爸，你也别跟着他一起胡来。”

李承恩站在那里，脸上尽是落寞。这一瞬，他甚至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

李世杰见他不吭声了，紧绷的神经松了少许，语气也软了下来。

“我跟你妈一会儿还要去出摊，你在家里再想想，回来之后你能干啥，有啥发展前景？不要脑子一热想什么就是什么，都这样了，天下就没难事了！”

说完这句话，李世杰直接拉着林文娟出了堂屋。

林文娟嘴唇蠕动了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什么话，她觉得自己的丈夫说的话是对的，茨淮啊，是真的没有什么发展前景。

她也是为了承恩好啊。

整个房间里面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人。

屋子里面昏昏暗暗，他家直到如今还是土坯房子。这房子建成到现在已经有几十年了，一到下雨天房顶还会漏雨。

屋子里面的光线很暗，暗得李承恩垂下头来，半张脸都埋在阴影之中。

李万道佝偻着腰一步一步走上前，坐在了李承恩旁边，他的手直接覆盖在李承恩的手上面，然后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把那个被他握得不成样的馒头拿了出来，放在自己的手中，抬手放在嘴边咬了口。

“承恩啊，你想的爷爷都知道，爷爷也能够理解，别说是你了，就是爷爷做梦都想看见茨淮富裕起来啊。”李万道一点一点咀嚼着口中的馒头。

“你可知道六十年前爷爷最大的梦想是什么？”李万道朝着孙子一笑。

李承恩抬头看着爷爷一脸疑问。

“六十年前爷爷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每天吃上一个白面馒头。”李万道又咬了一口馒头，满面都是笑容。

“我出生的时候，咱们这里何止是穷，简直就活不下来，只要一下雨就发洪水，比说庄稼淹了，房子都没了，于是很多人无家可归，慢慢就饿死了，所以那个时候别说吃白面馒头，就算吃糠果腹都算是老天开了眼。”李万道眼睛有些迷离，他想起来自己遭遇的那些苦难童年。

“你怕是不知道吧，爷爷有好几个哥哥都是被饿死的，你老太爷告诉我，他们死的时候肚皮都是干瘪的，里面一点粮食都没有，你老太爷......”李万道通红了眼睛，下面的话再也没说出来。

他想起长辈们诉说的那些过往，解放前的那场大饥荒，当时人们挖草根吃树皮，甚至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你老太爷说，咱们这个家啊，之所以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到处乞讨，就那么东一口拼西一口凑，凑活了人，熬到了新中国。”

李老汉说这话的时候紧紧握着手里的馒头，就像是握着至宝一样。

“后来新中国成立了，大家的境遇有所改善，但你也知道，那时的中国一穷二白，咱们这里又是穷中国的穷地方，下雨了房子还是淹，庄稼还是颗粒无收，想活着还是难，所以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要每天吃一个白面馒头，我觉得那样已经是极好日子了，真能过上，那简直就是给个皇帝都不换啊。”李万道接着开口，他紧紧地拿着手中吃了一半的馒头，然而目光却落在李承恩的脸上，“后来，上面说要挖茨淮新河。”

他说这话的时候猛然一笑，那笑容之中带着光。

即便时隔已经几十年，如今回想那段岁月，依旧令他激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