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的父母

姑苏一家咖啡店门口，凌开山目送着西装笔挺的男人走远，面上彬彬有礼，眼神中却如何都掩饰不住焦虑。

不对，都不对。

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人。

根据群众发过来的人，他一一走访过了，都不对。他不是什么执法人员，冒昧找到人家人家肯定防备有加，也没有什么义务一定要配合。所以，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别人相信这不是一个新型骗局。可如此卖力的投入，最后的结局并不如预想，并没有人承认小艾是自己的女儿，也都拿出了可以当做证明的证据。

他不知道这些人里是真的没有，还是小艾父亲并不想认他。

他不愿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人性。

天色浓重，乌云层层叠叠，下一刻便要下起雨来的既视感，江南早春天，阴晴都看心情。春寒依倒，午间暮后的温差很大，凌开山来的时候穿的并不多，不过一件单薄外套耳，茕茕背影映着天色，自得几分文士落寞之意味。

“噯，失败啦。”一把伞撑上了头顶。

凌开山回头，女孩子一张明媚的脸推开层层暮云天，日头乍盛般出现在凌开山眼前。

“一笑？”他惊讶出声，“你怎么来了？”

赶紧上下打量了一番林一笑，适才周身的迷茫顷刻间散去，眼中是焦虑和迫切。

林一笑当然没什么事情，开玩笑，大好社会能有什么事情，安全地很，他还真是把她当几岁小孩了。

“没有收获啊。”林一笑戏谑道。

凌开山摇摇头，有风吹来，想到温差较大，赶紧推开咖啡店的门，示意林一笑进去坐坐。脑子里想的是另一件事，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林一笑住哪儿呢？

咖啡馆很暖和，落地窗外是春的生机努力战胜寒冷。

林一笑脱了外套，凌开山这才松了口气，看她包裹的毛绒绒的，应该不会冻着。想嘱托她下次被冒昧出远门，又想到自己并无立场角度开口，咽了下去一肚子的话。

“是不是不顺利？”林一笑掏出手机，在找什么东西。

是啊，不顺利，两天见了六个人，一无所获。

林一笑打开一张照片，摊开在凌开山面前：“这人有印象吗？”

一张圆乎乎的脸，正在一口大锅前炒菜，身高和样貌肖似小艾父亲，身材跟气质却不大同，多了分圆滑和成熟，抵消了那份刻薄和捉襟见肘。

“有的。”这人就是他今天见的第一个人，也是这八个人里态度最差的一个。男人经营着一家小吃店，他矢口否认了跟照片上人的关系，也一口咬定不认识什么小艾之类的，凌开山本来想细细探究一番，结果从小吃店里出来个小男孩，有四五岁了，拉着男人叫“爸爸”，他这才打消了疑虑。

四五年前，小艾父母还没离婚呢，不可能是他。

“就是他。”林一笑笃定。

凌开山离开后，她还是不太放心，拜托当地朋友帮忙先行调查下，果然找到了目标，这个男人几年前就来了姑苏，并且三年前正式在这里落户，落户的名字就叫顾成，跟小艾父亲同名。

“他？”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但他遇事会习惯性多想，在这个男人身上只是因为那个小男孩才没有打扰太多，现在想来，男人反应确实不太正常。

前因后果串联起来，某个可能性成型，虽然感情上很不认同，但理智告诉他，约莫便是如此了。

林一笑见他心情不太好，安抚：“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父亲跟丈夫的。”

不是所有人都有担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与狗都大，你完全不必去理会那些人，也无需知道他们的难处动机，那与你无关。

凌开山像一尊神，从低处来，却从不染地处的尘埃，什么七情六欲好像跟他无关一样，此番到基层，见证了无数人在红尘打滚挣扎，从最初的机械解决问题，到现在已经好像有了他人的感悟。神从云端跌落，也同众生走遍春秋。

林一笑太明白他的所思所想，也是唯一一个知晓他全部变化的人，她想，这对凌开山也许是好事。他有他的理想抱负，想要帮助更多人，那就不可能高高在上，无法设身处地地去体会人心冷暖是不可能真真正正能帮到人心里去的。

“走吧。”林一笑不忍看他眼中的碎裂和对小艾的不忍，收起手机起身。

姑苏夜市挺热闹的，比茂山那边五点不到就人迹罕至要有人气许多，男人在一家夜市上开了家小店，专门卖蛋炒饭以及烧烤之类的，夜幕下门口零零落落坐着几个食客，男人卷着袖子抡铲子抡的浑身冒火，察觉门口两道人影，不耐烦地指着凳子：“坐坐，先跟我婆娘点菜。”

“顾成。”凌开山开口。

男人愣了愣，抬头发现是凌开山，不耐烦地挥铲子：“你怎么又来了，走走走，小心我报警。”

铲子上饭粒子到处乱飞，凌开山不着痕迹将林一笑护在身后。眼前男人身型高大，宽肩窄腰大长腿，林一笑只觉得被阴影笼罩，莫名一种名为安全感的情绪席卷全身，那是她年少便不曾体会过的感觉。

“你父母去世了，为了保护小艾，死在一场泥石流里。”凌开山无惧他的威胁，定定看着他，开口道。

果然，男人愣了愣，铲子“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顾成，怎么了？”一个女人从店里探头出来。

顾成飞快反应过来：“客人，客人，媳妇你来做一下，我招待下。”

说着伸手示意凌开山往旁边走走，凌开山看了眼角落探头出来的小男孩，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他微微垂眸，同男人去往拐角的桌子上。

“你也看到了，我有老婆有儿子。”顾正开门见山，却是再也不提去世的父母，以及没有着落的女儿。

林一笑不欲与这种男人讲话，多看一眼都嫌脏，在一边跟王西瓜沟通。

王西瓜忙的焦头烂额的，好多粉丝让他给说法，还说他绑架林一笑，偷了林一笑账号。搞笑呢，他瓜哥虽然满脸横肉，可着实是个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