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比拿起更难

关键的话当然得慢慢说，林一笑自诩才不是那种倾盘倒出的人。

“听说你们村委会今天请你吃席？”林一笑豁然转身，背手瞧着他。

凌开山不明白这是哪一出，林一笑已经住脚了：“我就不去了。”

身后，林枫扭捏着小手跟了一路，见着被两人发现，尴尬地小脸一下子红了，在原地局促半天，总算鼓起勇气：“那个，一笑，你跟凌书记是谈恋爱了吗？”

凌开山一下屏住呼吸，他也想等林一笑回答。

下一刻，林枫脑袋瓜被人猛地弹了一下：“谈什么恋爱，你这从哪儿看到的，我警告你，别年纪轻轻不学好，给我早恋啊！”

林枫被她的倒打一耙气晕了，捂着头不爽抗争：“我没有，我没有早恋！是你，你早恋……”

“早恋个鬼啊，姐姐我奔三了，你搞清楚，谈恋爱也不叫早恋。”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在耳边消失。

凌开山站在原地半晌没动，林一笑那个话是什么意思，是指他们真的谈恋爱了？不，不是，应该是假设吧？

凌开山晕乎乎地下了山，发现居然真的在摆宴席。

姜明热情拉过他：“过来过来，凌书记，咱们这儿难得有个百岁老人啊，给你留了个座儿，找了你半天没找到，赶紧过来吃吧。”

茂山村老人普遍都挺长寿，毕竟这儿环境好，生活也安稳，但能活到百岁之久的还真不多，大家都争着抢着掏份子钱来吃饭，别村的都沾亲带故跟过来了，就为了拿个寿碗，沾沾喜气。

“咱们陈奶奶好福气，百岁老人啊。”姜明指着老太太介绍。

老太太坐在藤椅上，目光呆滞，反应比较迟钝，不少人上前合照，老太太也呆呆任他们摆弄着，只在照相机闪过的时候有些瑟缩。凌开山隐隐闪过担心，老太太明显不能受惊，比较脆弱。但到底是百岁诞辰，大家都欢乐的时候，说这些煞风景，他便时不时观察这边。好在老太太家人很快过来制止了，宾客们这才吃吃喝喝，欢聚一堂，好不开怀。

农村的酒席很好吃，尤其是苏南这边，菜肴比之苏北农村的酒席更为精致些，但又不同于酒店那般太过较真于形色，失了吞入喉口的欲望，更像一道精致的艺术品，让人不忍破坏。眼前红烧鱼、糖醋肘子、冷碟等等，做的让人食指大动，完全的食欲对接，没任何艺术品的考虑在，尤其是山下的风一吹，荡地四处都是，生生惹路人的口水都要流出来的地步。

凌开山吃了不少，姜明看的笑眯了眼。

大宝也赶回来了，殷勤给凌开山敬酒：“来，凌书记，感谢你替我们出力。”

小宝在另一个桌子，偷偷瞄眼往这儿看，起哄：“喝吧喝吧，是我妈酿的米酒，只允许我爸喝一点点。”

这机灵鬼，知道凌开山担心大宝的身体，便先说了，倒是个做商人的料子。话说大宝先前的未分化型精神分裂症、酒瘾综合症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大宝媳妇儿也比较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对他自然十分关心。

仓中市那个项目已经进入尾声了，目前还剩尾款的30%，其余均已经到手。村里人按照之前定好的额度分了具体金额，每个人脸上都乐滋滋的，充满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大家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凌开山，对他有着难以言喻的感激。

“应该做的。”凌开山虽然不嗜酒，但却是个能喝的，极限能喝上两整瓶白的，对着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餐桌上一行人都惊了。

“看不出来啊，小凌书记这么能喝。”

这下好了，一帮男人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纷纷过来敬酒。

他礼数惯来到位，对于能喝的都来者不拒，再怎么能喝也基本上有点扛不住了，最后摆摆手，王向东见他眼神飘忽赶紧救场，这才免了他短片。

“乖乖，小凌书记深藏不露啊。”小宁瞧着凌开山面前空空的两个瓶子，目瞪口呆。

王向东也是神色复杂，这个男人还真是宝藏，平时烟酒不沾的官正模样，居然这么能喝，重点是平时还滴酒不沾，真是厉害，他作为一个又菜又爱喝的人表示十分自愧不如。

王向东自动请命送凌开山回去，被凌开山拒绝了，他爬了回来抬起头，依旧一副眼神清朗的模样，众人却是都没有灌他的兴致了，个个儿晕头转向的。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王向东起身作陪。

凌开山也没拒绝，路上话意外多起来，不像以前一样缄默不语：“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没关系的，我没事。”

“没事就……”

王向东还准备安慰他，结果根本没有他开口的机会，凌开山已经“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继续下去了。

“这个活动，我还是准备暂停了，信誉不算什么，但我不能拿别人的辛苦开玩笑。”

“我知道你们本来就没抱希望，所以停了也没什么反应，但对我不同，这是我唯一能走的路啊。”

“我如何不知道风险大，可我没办法。”

“我总不能……真的来这里糊弄两年。”

“我糊弄不了我自己，我也没法放任这里的人不管。”

“茂山多美啊，理应让更多人看到。”

王向东心理平衡了，这男人到底还是醉了啊，说的话赶得上以前一个月说的话了。看来也不是千杯不倒，只是比他好上那么一丢丢而已……不过，凌开山喝醉之后居然是这反应，妥妥话痨一个，还真想不到。也怪……可爱的。

一次醉酒彻底让凌开山在王向东心中的神圣形象转变成了可爱，反差醉醉的，凌开山还完全不晓得，第二日准点起床，又成了那个冠冕堂皇大的“老干部”。

“老干部”打开电脑，对着空白的文档发了好久的呆，终于有所决定似的写了什么。

不多久，一篇暂停比赛的通知便写好了。

他对着通知许久，决定开始很难，决定结束更难，因为那是对于所有前期努力的推翻，没有人甘心那么做。

可是，他不得不做。

“不好啦，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