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面，各放一边

凌开山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毕竟这个视频没有露脸，也有可能只是装扮相似而已，更何况山到处都是，有跟茂山像的也多，很难确保这个就是茂山。

为了应证内心的疑惑，凌开山进入了她的账号，又多翻了几个视频，几乎把博主的视频看遍了。

一共二十几个视频，每个拍的都很精细，有的是山中午下的空山新雨后，有的是俯瞰大地的横看成岭侧成峰，有的又是秋日落幕的人闲桂花落……每一个视频都自成风景，每一处景致都自得世界，置身其中轻易便能忘却周遭，梦一场庄生蝴蝶。

凌开山沉默许久，转身窗外的景致，好像镜头转切，从一个运镜到另一个画面，故事描摹新的场景，一切情节继续写就。

视频里确实有人，但那人没有露面，有时是一抹剪影，有时是一个背面，但凌开山百分之百确认，这人就是林一笑。

他取过手机，手指摩挲在一个视频上，唯美的画面上是壮阔的山峦叠嶂，远处斜阳半落遮在古树摇曳，百年古木下是房屋孑然，镜头拉镜趁着两个人并肩而坐的背影，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古一今，似时光亘古交叠，如故事一眼万年。

那两个背影，是他和她。

凌开山记得很清楚，那一次他想问林一笑愿不愿意在茂山村小学当老师，林一笑拒绝了，还让他明白了一句话：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那天她背着支架，对着长河落日拍摄许久，他们坐在山头也聊了许久。那时候他以为她单纯只是因为兴趣，谁知道人家已经将兴趣发展成了吃饭的工具！

从公开的信息来看，这个账号的粉丝量有六十多万，短短二十几个视频，每一个的点击率大概都有十几万个到几百万个之间。账号主人有橱窗，里面的商品是一些字画，还有一些临摹字帖，同时还有不少主人的手工艺品，其中林枫做的那个获奖的无人机也在里面，标价五千，销量有四五个。

不谈账号的流量及其他收入，光是橱窗的销量收入直观来看就有十几万。

虽然粗略一算跟同级别粉丝量的网红相比不算多，但根据账号的开通时间来看，已经算是业内奇迹了，毕竟账号最早发布的一条视频才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也就是他来茂山前不久。

账号简介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姓林”，账号名称叫“兮宜笑”。

“兮宜笑”应该是来自于《九歌山鬼》的那一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宜笑，一笑，外加姓林，没错了。

凌开山握紧手，又去网上搜了这个“兮宜笑”，由于是新晋网红，网上信息不多，但由于粉丝量大，账号主人又不愿意露面，有不少人猜测主人长得不好看。外加账号主人曾经开设过一场直播，几乎是起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一堆人涌过去看，却发现主人只是举着手机带观众们看风景，顶多声音出了个镜，从头到尾没露面。由于声音好听，再加上貌丑传闻，故而得江湖人称“林碧萝”。

这个名字的梗凌开山知道，于楠吃了好几天的瓜，嚷嚷着给他从头到尾讲了个透，大概就是声音好听人长得丑，所以不能露面的意思。

想到这个，凌开山无声笑了。

山默夜寒，从未有一刻，他如此佩服一个人，一个手握烂牌却从不自怨自艾，冷静观察局势重新洗牌，再将这一局打成王炸的女孩！

他的内心深处升起一股勇气，这股勇气给了他一把打开无尽可能之门的钥匙！

也许，林一笑就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突破点。

第二日，王向东又埋头在一堆表格里，凌开山从门口路过的时候发现他几乎快把头上不多的几根毛挠秃了，没敢打扰，静悄悄走了过去，路过大厅发现灰老头苦着脸背党建知识，他又识字不多，拉着旁边小姑娘给他认字，小姑娘被搞得很烦，皱着眉头恶声恶气的，下一刻就要怒走似的。凌开山稳健无声地走了过去，心中却有些纳闷，居然连灰老头也要背这些，毕竟他都五十多了。

灰老头好像听到他心声似的，啧啧感慨：“这些检查的人想啥吆，我们这些老人家都半只脚入土了，还考试……我倒好，方老头爷子都七十了还要考，哎吆……”

不对啊……方老爷子也要考吗？他不是不是党员吗？凌开山记得自己没记错，全村人资料他都看过，方老爷子是群众来着！后来才知道，方老爷子被姜明拉到入党积极分子里去了……

到半山腰的时候，林一笑正背着拍摄器材下山，她朝凌开山摆摆手，自顾自就想离开，发现凌开山挡在她面前，诧异地睁大眼：“有事？”

当然有事，还是特地来找她的。

“去拍摄吗？”凌开山有些不自然，一贯看人都是温和端正地直视，这次却微微躲闪开。

林一笑什么智商，瞬间就明白过来，凌开山这是发现自己账号了。不由有些懊恼，真是的，为什么要把那个视频留在上面，早知道就私密了。

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擦身想走：“嗯。”

“林一笑。”凌开山叫住她，“可以……”

“不可以。”林一笑斩钉截铁。

他还没说呢，她就直接拒绝了。

凌开山目送着林一笑的背影走远，他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枉然，林一笑必然是知道他想问出口的花是什么。

属于聪明人的交流很高效，但也很惋惜，因为高效而太过短暂，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减少许多故事发生的可能性。

凌开山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现在跟着林一笑多半会打扰她，毕竟人家在工作，他干脆乖乖等在林一笑家门口。林枫回来的时候看到凌开山跟望妻石似的站着，欲言又止，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您……要不要进来坐坐？”

凌开山摇摇头：“不必，你回去做作业吧。”

古有刘备三顾茅庐，今有凌开山门前等人，无他，为表诚意。

只是，凌开山没想到，林一笑没等到，倒是等到了两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