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异类不是异类

张启山带着孩子们在体育道路上一路厮杀之余，秦美渐渐没了什么声音。偶然从秦美房间前路过，或者听到她带着孩子们在教室前朗朗上口地读书时，张启山总觉得这个姑娘怕不是要离开？

毕竟，先前一直听她讲等寻得好机会就要走之类的。

年轻人，想要更好的出路无可厚非，她做的已经够好了，张启山不愿意通过道德捆绑留住这个姑娘。不过，他也思考了如何招揽来一些高学历的年轻人在此长驻，机制再好也不如人，有时候老师的一颗真心能改变很多东西。

这种想法愈演愈烈，张启山怕秦美半路撂挑子，这边的摊子没人收拾，打算提前跟秦美谈谈，就算她真要走也该告知他一个大概时间，这样不至于乱了针脚。

在带着孩子们参加完市里的羽毛球赛回来的这天，天色已经悄然黑了。张启山想着明天一早去找秦美，太晚就不去打扰了，结果路过一间教室的时候却发现里面隐隐传来琴声。

“对，你弹的挺好的，但是这个指法有点问题，这样就可以了……”

说话声很快停了，又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纵然张启山不通乐理，也能听出来这次弹的比上次要好很多，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透过纱窗，里面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若隐若现，不是秦美跟小凯是谁？

小凯这个孩子张启山也熟悉不少，虽然是个男孩，但长得秀气，性子也比较温软，更多的时候沉默寡言的，跟一般的男孩子玩不起来。在不少同学踊跃参加各种比赛的现在，他更多的时候是埋头在学习中。纵然成绩很好，也因为跟别人没有话题而显得落寞，当然也因缺乏闪光点跟旁的孩子比起来而稍显黯淡。

只是，想不到他竟开始学弹琴了。

更让张启山惊讶的是，秦美居然会弹琴，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琴声又陆陆续续传来，张启山不准备打扰他们，却听到里头传来小声说话声：“我们其实更应该学钢琴，你有钢琴底子，而我正好也会谈，但现在学校里只有古筝，老师多少会些，但谈的肯定没有钢琴好，你可别嫌弃啊……”

小凯的妈妈曾经家境不错，年幼时学过些琴，她带他去外婆家时也用舅舅的琴教过一些，但现在妈妈跟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回来，家中也没有任何乐器，再加上这种偏僻的地方，男孩子学琴本来就会被同学嘲笑，会被说“娘炮”，小凯一心的喜爱无法言说，只能趁着下课到音乐教室摸摸……

原先秦美也不知道，某天偶然听到细微的琴声响起才过来看看，就看到小小身影在夕阳下弹琴的画面。

弹的并不好，或者说根本就没什么手法可言，只是简单的音符跳跃，但小凯从来不言弃，一遍遍对着那架破旧的古筝摸索，秦美被少年的执着打动，轻轻进去：“你在弹《二泉映月》吗？”

那是古筝初步乐谱，小凯认识五线谱，跟着自己在慢慢摸索。

听到人声，他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转过身去：“我，我就看看。”

佯装无意少年小小的羞赧和隐秘心事，秦美甩甩手，语调雀跃：“你弹的真好，比我学了一年多还好。”

小凯闻言惊喜地睁大眼：“老师你学过？”

秦美点点头：“对啊，学了好久，只是这里弹没什么人一起，也怕吵到你们，我就搁置了。”

弹琴才不会需要旁人一起，弹琴本就是一个人的事情。学校僻静，也根本不怕吵到谁。秦美这样说，只是顺其自然推进的。

果然，小凯眼睛亮晶晶地，用充满急迫的语气：“我陪着老师。”

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不会吵到人的，我试过，关上门窗，连操场上都听不到。”

秦美偷偷抿唇笑，又很快按捺，露出一副惊喜的模样：“真的啊，那你跟老师一起练习呗。”

“嗯！”小凯重重点头，两人便就着那台老旧的钢琴弹起《二泉映月》。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爱音乐的不多，更别说农村没有什么兴趣爱好的培养习惯，因此爱弹琴的小凯小心翼翼，不敢让别的同学知道。秦美为此鼓励过他，但无果，要不是张启山这次无意间看到，可能这个秘密会永远进行下去。

“哎呀，饿死了，我们去吃点饭吧。”一曲终了，秦美拍了拍小凯肩膀，“我早上蒸了包子，热一下就可以了……嗳，张书记？”

窗外漏了一宇的月光，影影绰绰的，斑驳树影在张启山年轻的脸上打下光隙，像画室挂着的水墨，秦美心跳漏了自拍，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怎么的…

“我带了好吃的。”张启山朝着两人示意从市里带回来的好吃的。

本来是给秦美跟老校医带的，现在老校医八成吃过了，正好给他们。

“真的啊，饿死我们了……”看不到好吃的就算了，一看到哪儿还能消停，秦美“哦呜”一声扑了上去，馋猫属性明显。

小凯对让人都有些怯生生的，秦美递给他才小口小口吃起来。

眼见着孩子逐渐失去戒心，露出些这个年纪本该有的纯真，张启山才试探着开口：“你说，咱们好好练练琴，也去参加比赛怎么样？”

参加比赛能为校争光，能让家人自豪，还能拿到奖金，小凯当然乐意。可是，一来他的水平根本不够，二来他也怕……

“我……我不行……”小凯弱弱道，“这样会被当成异类的，而且，我也学的不好。”

张启山鼓励地看了他一眼：“我也是一些人眼中的异类，但我觉得找对方向，走自己认为对的路，就不是异类。”

小凯跟秦美不明白张启山的故事，但都被这种情绪感感染。

“你觉得，咱们学校有艺术天分的孩子多吗？”张启山问秦美。

秦美其实也不知道，学校根本就没有音乐课，因为对于村小学的孩子来说，这是最没必要也最不现实的，可是很多珍宝深埋地里，不是说看不到就是没有的。

张启山想做的，是挖掉那些沙子，让宝石露出其璀璨的天然面目。

“我之前没注意过，要不，我们试试？”秦美眨了眨眼睛提议。

“怎么试？”张启山是没什么文艺细胞，有点好奇。

秦美神秘一笑，卖了个官司。

几天后，村里人发现小学的孩子们都发了疯！